第435章 何其讽刺(2 / 2)

他抬手,用力按压着刺痛的额角,指节微微泛白。

脸上血色淡去,浮现出一种近乎疲惫的苍白。

那双总是蕴藏着温润光华的眼眸里,此刻翻涌着剧烈挣扎后的混乱与痛楚,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……茫然。

他珍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。

可他又无比清醒地知道,仅仅依靠别人的“真心”是多么不可靠,历史的轨迹曾是何等残酷。

若想真正守护住眼前这一切,他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,必须掌控自己的命运,甚至……去掌控那至高无上的权柄。

这条路上,注定布满算计与权衡,与他所渴望的赤诚温情背道而驰。

他……究竟该怎么做?

一声极轻的、充满矛盾的低语从他唇间逸出,很快消散在氤氲的仙霭与缤纷落花之中。

四周静极了,只有心绪在无声翻涌。

这片迷惘的静默并未持续太久。

胤礽缓缓阖上眼,深吸了一口弥漫着清灵之气的空气,复又睁开。

就在这睁眼的刹那,眸中那片刻的挣扎与矛盾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,逐渐沉淀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到近乎凛然的清明。

无需答案。

或者说,早已有了答案。

纵有千般不忍,万般恻隐,脚下的棋局既已布下,便再无回头的道理。

一时的软弱与迟疑,只会让之前所有的牺牲与算计付诸东流,最终辜负所有他意欲守护之人。

这条路,必须走下去。

也只能走下去。

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水镜,眼神深处最后一丝涟漪归于平静。

清风拂过花枝的簌簌声响,仿佛也在为他而叹息。

他站在那里,身影依旧挺拔,却无端透出一股孤寂。

周身是极致的美景,心中却是无边的战场。

两世的重量压在他一人肩头,爱与怕,信与疑,交织成最痛的枷锁。

*

上一世,康熙的脾性手段,他早已体悟得刻骨铭心。

那帝王心术,早已不是学成的规矩,而是揉碎了、化入了他的血脉骨髓之中,成了呼吸般的本能。

翻手为云,覆手为雨。

一举一动,一喜一怒,看似随心所欲,实则无不是对那偌大江山棋局的精准拿捏。

每一颗棋子——无论皇子朝臣,乃至天下众生——都被他置于冰冷的天平之上反复权衡。

曾经的自己,是何等天真。

竟会误以为,毓庆宫中那片刻的温情脉脉、那耳提面命的谆谆教诲,是足以跨越帝王身份、纯粹如寻常百姓家的父子情深,是这世间唯一能超脱于那冰冷权柄之上的、坚不可摧的纽带。

竟会相信,这份“独一无二”,能抵得过紫禁城冰冷的金砖玉阶,能破得开那横亘于龙椅与储位之间、永恒存在的猜忌与制衡之铁律。

直到一废、二废,那冰冷的圣旨和高墙,才彻底将他打醒,让他明白在绝对的皇权面前,所谓的父子情深是何等脆弱,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,便能疯狂滋长,最终吞噬一切。

这一世,他岂会再重蹈覆辙?

昔日天真,以为父子情深可越得过皇权与猜忌垒起的高墙,最终换来的不过是咸安宫内一世孤冷。

被两立两废的屈辱与绝望,幽禁咸安宫的冰冷与孤寂,如同最深沉的梦魇,早已刻入他的灵魂深处。

这一世的平和温馨,脉脉温情,父慈子孝,兄弟们毫无保留的赤诚友爱……这一切,他皆悉心珍藏,视若瑰宝。

然而,历经一世倾覆,他已深知,再和煦的春光也终有阴晴圆缺,再温润的美玉也暗含棱角。

他不再笃信这“父慈子孝、兄友弟恭”的锦绣画卷是铁壁铜墙,坚不可摧。

那温情背后,是皇权如山,是人心似水。

他珍之重之,却也不再敢……毫无保留地信之恃之。', '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