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浣花溪畔棍惊鸿 上(2 / 2)

“喂!挑柴的!站住!”

那声音提高了些,带着命令的口吻。

石憨终于侧过头,目光越过柴捆。

只见旁边一个卖竹编小玩意儿的摊子前,立着一位“公子”。

一顶青玉小冠束着乌发,身着月白云纹锦袍,腰间系着同色丝绦,悬一枚温润羊脂玉佩。

面如冠玉,唇若涂朱,一双眸子亮得惊人,此刻正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纵看着他。

这“公子”身侧,紧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青衣“随从”,面皮白净,但眉宇间透着一股寻常男子少有的清秀和利落,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,像一柄藏在鞘中的短匕。

说话的正是那锦衣“公子”。

他见石憨望过来,下巴微扬,用手中一柄湘妃竹折扇虚点了一下石憨肩上的柴捆,又点点他手中的青冈木棍:“那棍子,在你手里挑柴,屈才了。”

石憨收回目光,脚步依旧未停,只淡淡回了一句,声音沉厚:“柴担压不垮肩,棍子护得住柴,够用。”

他这近乎木讷的回应显然让那锦衣公子有些意外,更有一丝被无视的微恼。

折扇“啪”地一声在手心一合,正想再说什么,变故陡生!

就在他折扇合拢的瞬间,旁边人堆里,一个原本佝偻着腰、探头探脑看竹编蟋蟀笼子的干瘦身影,猛地像泥鳅般一缩一窜!

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灰色的残影!

那影子精准无比地掠过锦衣公子腰侧,一只枯瘦如鸡爪的手闪电般探出,目标赫然是公子锦袍下系着的一个小巧精致的绣金荷包!

“公子小心!”

那青衣随从反应快极,清叱出声,同时右手如电抓出,直扣那干瘦身影的手腕!

指尖带着破风之声,显是练过擒拿的好手。

然而那扒手似乎早有预料,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扭,青衣随从势在必得的一爪竟只擦着他油腻的衣袖掠过,抓了个空!

扒手另一只手已趁机在旁边的竹编摊子上用力一推!

“哗啦啦——!”

大大小小的竹编簸箕、箩筐、小玩意儿瞬间倾泻一地,滚向青衣随从脚下。

青衣随从——如兰,猝不及防,脚下被滚来的竹器一绊,身形顿时不稳,一个趔趄,竟差点摔倒。

趁这电光石火般的混乱,那扒手得手后毫不恋战,脚底抹油,“哧溜”一声钻入旁边摩肩接踵的人潮,几个闪动便消失在攒动的人头后面,只留下地上的一片狼藉和惊叫的摊主。

“该死!”

如兰稳住身形,又急又怒,脸上瞬间涨得通红,拔腿就要追。

“站住!”

锦衣公子——李璃雪,脸色铁青,低声喝止。她下意识地迅速摸向腰间,那里空空如也!那只绣着繁复金线牡丹、四角缀着细小米珠的荷包果然不见了踪影!

那里面装的可不是寻常散碎银两!

她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顶门,精心修饰的男儿气概几乎绷不住,狠狠瞪了如兰一眼:“废物!连个小贼都拿不住!”声音因气急而忘了刻意压低,透出一丝原本的清越。

如兰羞愧地低下头,攥紧了拳头,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。

周围看热闹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,带着探究、好奇,还有几分幸灾乐祸。

“抓贼!抓贼啊!那贼人和她是一伙的!故意撞翻摊子好下手!”竹编摊主是个尖嘴猴腮的瘦小汉子,此刻跳着脚,指着如兰,气急败坏地尖叫起来,“赔!我的东西!你们得赔!”

他认定了是如兰撞翻了他的摊子才导致扒手得逞,或者干脆就是同伙演的双簧。

这无端指责如同火上浇油。

李璃雪气得浑身发抖,折扇指着摊主:“你…你血口喷人!”

她贵胄出身,何曾受过这等市井泼皮的污蔑?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这胡搅蛮缠,只觉得满心憋屈,脸颊滚烫。

“那贼人,往东边水码头跑了。”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,突兀地插了进来,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压过了摊主的叫嚷。

众人循声看去,说话的竟是那挑着沉重柴捆、快要走出人群的石憨。

他不知何时已停下脚步,侧着身,目光投向扒手消失的方向,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。

“你…你怎么知道?”李璃雪一愣,下意识追问。

石憨没回答,只是将肩头那两大捆沉重的柴担轻轻卸下,稳稳放在路边,发出沉闷的“咚”声,仿佛卸下的不是柴火,而是两座小山。

他握着那根青冈木棍,棍头点在青石板上。然后,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,他动了。

没有助跑,没有呼喝,只是腰身微微一沉,整个人便如一张蓄满力的强弓骤然崩开!

他蹬地的脚掌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印痕,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,以一种与那魁梧身形极不相称的恐怖速度,朝着东面水码头方向疾驰而去!

那速度太快,带起的劲风甚至掀动了旁边几个看客的衣角,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几片零落的梨花。

众人只觉眼前一花,那道灰影已如投石般没入密集的人潮,所过之处,拥挤的人群竟像被无形的犁头分开,不由自主地向两旁踉跄避让,惊呼连连。

李璃雪瞪大了眼睛,几乎忘了呼吸,心头只有一个念头:这挑柴的,好快的身法!', '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