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 相隔远山(2 / 2)

听罢,武姮果然放下了微微冒出头的猜疑。非但不再疑虑,反倒在见到这面如金纸的李治时,她不再害怕。

她含情凝涕望着面前的君王,半是疑惑半是哀怨,委屈地问道:“陛下,既然知晓妾的心意,为何还要相信那些书里写的,认为妾背叛了你?都快五个月,自从妾寻到这里,陛下就不曾给妾好脸色,百般折磨惩罚妾。呜呜呜…”她越说,心底越委屈伤心竟哭了起来。

见此,那“李治”不禁叹息一声儿,揽臂将武姮搂进怀里解释道:“朕的魂看了那些书,躯体却没有看过。而你为朕写的那五千多字的哀册文朕看到了。但魂却不知有此事。因为,朕咽气后魂就走了,去了哪里朕也不知。一年后朕才从女娲那里得知来了此处。”

原来,竟是这样…

武姮恍然大悟!她伸出双臂,环住“李治”的腰腹,脑袋靠在他的怀里享受着久违的踏实。“李治”幽幽地说道:“千万别在这时出门!会吓着你的。”语气宠溺而怜惜,这让武姮倍感温暖。

武姮抬起脸,望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,终是问出了她适才的疑惑:“陛下,既然你适才说,看了那五千言的哀册文?那么,你能告诉姮儿,怎样才能让你的魂看到哀册文,了解我的苦衷呢?”

谁料,“李治”却说出了一番古怪的话语,听去令人更加捉摸不透了。“那得等到你不再有幻觉时,朕就真的信你了!”

话落,殿阁内亮堂了起来。没有了诡异的云雾,也没有棺椁,李治的那具体魄也不见了踪影。入眼的,依旧是床榻幔帐和衣橱妆台,还有那玉芝灯架上,永远点燃并排的九支白色的蜡烛。

一切,就好像是武姮做的一场诡异的梦境般。她想,适才的一切又是自己的幻觉了。但,这幻觉也太真实了吧。直到现在她还依然闻得到,身上沾染了他衮服上的龙涎香味道。心想,若是他真的有一日知道,我昔日称帝的不得已,并未和宠臣苟且就好了!

这一切的希望,都寄予那五千言的哀册文了。

然而,五千言的哀册文在哪里?

适才“李治”说,他看到了哀册文里的内容,自己怎么就这么糊涂,竟然忘了问他,哀册文放在了冷香阁的什么地方?

武姮懊恼得拍了下自己的额头。

不知不觉间,窗外的天泛起了鱼肚白,太阳犹如一颗蛋黄般挂在天际。慢慢的,慢慢地努力往天空升起。新的一天,来到了!

此时,章台宫内。

编钟乐起,古筝齐鸣,箜篌佐音,佳丽如仙共同演绎着战国时期,曾国诸侯曾侯乙所编著的编钟大曲,悠扬婉转而富有大气。

因这日是始皇嬴政的寿诞,故以此理由,宴请了李治,刘彻等帝乡的好友,晚辈们前来章台宫相聚欢乐。宴会上,各位帝王举杯共饮欠身为始皇贺寿,起身来往席间与同行们玩笑戏谑,推杯换盏。

为了参加始皇帝的寿宴,汉武帝刘彻特上了一份奏表给玉帝,请他准假,让他回到帝乡参加寿宴,和昔日的朋友聚一聚。

玉帝降了恩,刘彻这才得以抽出时间,带了礼物来到章台宫。

久违之后的见面,使得李治和刘彻都万分激动,两人似是有说不完的话般有说有笑。李治问了他雄主镇营造的进程,问他过得还好?刘彻都一一跟他赘述,绘声绘色说到有趣时,惹得李治笑了起来。

两人一面继续聊着,一面用着面前的佳肴。趁着大家都在看优伶表演,无暇注意时刘彻凑到他跟前低声道:“你在信中说,将武姮从杂役坊弄到身边伺候了?住在哪里呢?难道,是和其他侍女一样?”

李治的一句“冷香阁!”刘彻听罢睁大了双眼,惊愣得看着他。

然仔细想一想,也便理解了李治心里的恨意。自问,若此事挨到了他的身上,他也会如李治这般怨恨报复的。爱得越深,恨也就越深。

刘彻颔首道:“作为君主,我等皆将国家社稷,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,对于篡权谋逆之徒杀之即可。然,这背叛来自最爱之人,还因她称帝之故牵连你名誉受损,又怎会让你不怨恨,不想报复惩罚她?”

“说实在的,我理解你。换做是我,亦会如此!”

听罢,李治举起手里的酒觞一饮而尽。

他“铛”地放下手里的黑色红底的酒觞,嘴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弧,愤然道:“是的,江山社稷重于一切!这贱人也算运气好,与朕年纪差不多。我在位的最后几年,她也是病魔缠身,半死不活的。这,就只让朕看到了皇孙母亲的威胁,还有她母族的势力。”

一句“所以,你就令人将皇孙之母赵氏,召入皇宫软禁赐死。”刘彻竟衔接无缝,让李治感到心底涌出暖意。刘彻,不愧是他的知己。

李治颔首,放下手中筷子道:“我杀了七郎的太子妃赵氏,不只是因为她年轻,子少母壮。一则我家七郎对于妻妾的宠溺,毫无原则可言。即使重润再有能耐,却绕不过孝心作祟。再则他还年幼,如何帮父亲震慑亲生母亲?更重要的她赵氏的势力!赵氏的母亲是我姑母常乐公主,父亲又是公爵。倘若我与武姮都不在了,七郎和重润,岂不都成了她赵家的傀儡?想后汉,北周,不就因此亡国的?”

刘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:“赵氏死了,你还将她的父母兄弟,都流放去了十万大山的象州,这样他们就无法回到长安了。英明啊!”

李治知晓,刘彻这么说是在宽慰他,心下感动。他叹息道:“千防万防,却还是疏忽了那半死不活的女人!”这话他说得没半分的情意,甚至还对自己未能将武姮也一并处决,感到后悔懊丧。

自己真是太大意了,总想着她活不长了,又何必多此一举。

刘彻道:“真那样,你等就彻底没情分了。就像我和子夫!”

李治冷笑道:“情分?”棱角分明的俊脸上,展露出一抹嘲讽的恨意。情意?我哪里还能对这样的女人,有甚情分可言?

闻言,刘彻竟叹息了声儿。李治问他何故如此?适才兄长不是说,若换做是你,你亦如此恨她吗?怎么,现在倒为我叹气起来?

“子善,于此事,我是理解你的。只是想劝你,一切适可而止。人,万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心智。从你适才所述,我便知晓你心里,其实还是爱她的。因爱生恨,无爱亦不怨了。”

见李治端起羽殇低头不语,刘彻继续道:“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这道坎儿。只是,我想劝你的是,折磨她,也折磨了你自己,得不偿失。更会为居心叵测者所利用。不说仇恨,就是猜疑也要适度。你试一试,给她解释的机会吧!我的据儿,你也是知晓的。若非我当日过度宠信江充,猜疑据儿。他也断没诬陷据儿埋巫蛊,造成巫蛊之祸的机会!”

这么一番劝解,可谓语重心长发自肺腑,感人至深。为了劝他,不想他再这么沉寂在仇恨中折磨自己,刘彻竟不惜拿自己做筏子。

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情分?

李治想,他该如何回报刘彻这番心意,是回去找来武姮问她为何称帝?是否真的养了男宠,做些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?他要怎样,才能放下芥蒂选择相信她呢?给她机会解释,做起来当真不易。

如今,他们夫妇虽尽在咫尺,然心怕是已如相隔九山了。

还有,刘彻话语中所提到的居心叵测之徒,即刻就让他脑海里浮现出素昧平生的灰蛮的身影。尽管,这妖孽他从不曾见过,然大概轮廓他还是猜得出七八分的!他不是喜欢少女?朕就让他死了这条心!

李治颔首,颇为感激道:“兄长的好意,我心甚感激。好,待我回去就依着兄长所言,不论如何先试一试吧!”

话落,恰巧一个穿着黑色深衣的章台宫的寺人,碎步来到李治身后,躬身神神秘秘地将个不大不小的纸卷塞入李治手里道:“陛下,这是从大明宫那里得来的,说是给您的。请您过目。”言毕便退下了。

李治趁着刘彻专心观赏歌舞之际,打开那纸卷。里面的字渐渐穷图见匕,写的是红色的字:“牛氏乱冷门”很明显是故意写错字的。

他重新卷好纸卷放入袖中,用手轻轻碰了下同席而坐的刘彻,低语道:“烦请子通兄代为转达歉意。政兄若问及,言说宫中有事须得处置。”刘彻也不问何事,只点了点头道了句:“好”

李治感激地一笑,起身整理了深衣衮服绕过席子,从侧门离去。', '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