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3章 一瞬间的事(1 / 1)

骚动引来官兵的注意,也引起了李玄尧的注意。

一动不动的他终于有了反应,他转身抓紧囚车的围栏,闭着眼,神色紧张地偏头听着声音。

几名金吾卫提着剑,一边高声呵斥,一边朝江箐珂这边走来。

明知是死路一条,明知不该感情用事,可江箐珂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夜颜被活活烧死。

纵然最初是她坚定地选择离开,可生离和死别,却是截然不同的。

收起软弱,江箐珂面无表情地转身,准备以死相拼。

可未等她跨出半步,便察觉身后有劲风袭来。

她本能甩鞭子回身防御,谁知此劲风非彼劲风。

一件宽大的衣袍猝不及防地兜风而来,挡住了她那一鞭不说,还蒙住了她的头,动作熟稔且麻利地将衣袍裹系在脖颈上。

视线被遮挡的同时,另有人用绳子将她捆绑起来。

“抱歉,抱歉。”

“各位真是对不住了。”

熟悉却又意外的声音入耳,正是那朝三暮四两名千户。

“官爷恕罪。”

“我家小妹得了癔症,一时发疯,没看住,从家里跑了出来,并非有意闹事。”

“这不小心扰了祭天仪式,还请官爷通融通融,别跟我这疯妹妹一般见识。”

赵暮四那边跟金吾卫说情求饶,李朝三这边则把江箐珂扛上了肩头。

“快放开我!”

被蒙住头的江箐珂心急如焚,只能胡乱地蹬腿反抗。

祭天仪式就要开始了,金吾卫也想尽快息事宁人,便挥了挥作罢。

“既有癔症疯子,就关好了,快滚!”

“耽误了皇上祭天,让你们人头落地。”

李朝三和赵暮四点头哈腰地回应了几句,便扛着江箐珂迅速离开了人群。

待到不远处的林子里,才把人放下。

拼死赶了大半夜的路,李朝三和赵暮四已经累得要断气儿。

两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林间的地上,如释重负地长喘了一口粗气。

江箐珂身子扭动,试图挣脱绳索,可挣扎了半天,也无济于事。

“朝三哥,暮四哥,求求你们,快放开我。”

她抽着鼻子,只能哽咽哭求。

“夫妻一场,我不能见死不救。”

李朝三坐起身,语重心长地劝起江箐珂来。

“放了你,就是让小姐活活去送死。”

“我们兄弟俩也同样不能见死不救。”

“更何况,小姐若是死了,我俩如何跟江止交代?”

“江止把你这个妹妹当宝贝惯着宠着,小姐今日若死在这里,让江止以后的日子怎么活?”

赵暮四也附声劝了几句。

“这人都是命,就算是那天王老子,都还有劫数。”

“小姐既已费尽心思试过救过了,也算是仁至义尽。”

“这人早晚都是一死,咱们这回去打仗,保不齐哪天也嘎嘣死在战场上了。”

“不过是谁先走谁后走的事儿。”

“有些人啊事啊的,这藏在心里一辈子,也是种无愧于心的义气,就别拗着性子白白送命了。”

“倒不如留着这命回西延去杀敌。”

挣扎了半天的江箐珂终于安静了下来。

得益于衣袍的罩裹,她任由眼泪肆意地流着,坐在草地上无声痛哭起来。

不多时,钟磬齐鸣,擂鼓隆隆,声传九霄,打断了林中的抽噎。

祭天仪式开始-->>了。

江箐珂泣不成声地同身旁的两人道:“我想再看他一眼。”

李朝三和赵暮四终是于心不忍,起身解开罩在江箐珂头上的衣袍。

两人并将她扶起,带着她朝天坛那边又走近了一些。

高高的圜丘坛上,香烟袅袅,直上青冥。

曾在梦中出现的那个青铜鼎里则火焰熊熊,冒着黑烟。

火舌激情跳跃,舔噬着悬吊于青铜鼎上的那个人。

烈焰顺着血迹斑驳的衣衫迅速向上蔓延,烧得他身体不停地蠕动挣扎。

他无声地嘶喊,却只有江箐珂一人听得到。

火烧断了悬吊他的绳子,泪水朦胧的视线里,李玄尧就那样掉进了千斤重的大鼎里。

浓烟滚滚,火星被砸得猛然四溅。

那星星点点于半空之中纷纷扬扬,最后又湮灭成灰,随风四散而去。

妖物祭了天,文武百官和京城百姓们齐声欢呼。

只有江箐珂瘫坐在地,一如母亲离世那日一样,仰面大声痛哭。

她开始恨自己,可惜那些白白浪费掉的日子。

她不该动不动就置气不理他,不该任性流掉他们的孩子,也不该出逃离宫,将大把大把的日子都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上。

夜颜活得明明这么苦,她该好好疼他爱他的才是。

他明明求过她留下,可她却狠心丢下他独扛一切。

她真的是太坏了。

“小姐。”

略带哭腔的一声从不远处传来,很快,喜晴从一堆人墙中跑到江箐珂的身旁,跪在地上将她抱进怀里。

“小姐,你怎么又回来了?”

见江箐珂哭得厉害,喜晴也跟着哭得梨花带雨。

“小姐别哭了,奴婢看着好难过。”

忽有马蹄声从远处临近,只见兵部的人又快马加鞭地赶来禀报。

“急报——西延常林关失守,西延大将军江无败暴毙身亡!”

乍一听,江箐珂神识恍惚了一下。

她怔怔地瘫坐在地上,在喜晴的怀里,望着那个朝坛内急奔而去的人。

一种荒谬的虚无感铺天盖地而来,压得人头晕目眩,让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。

江箐珂觉得周遭的世界好像都坍塌了一般,震得她的泪水戛然而止,震得她心头麻木,情感枯竭。

从西延送到的京城的信,至少都是三日前发生的。

所以

她目光无神地盯着那座青铜大鼎,眨了眨空洞的眼,问喜晴和旁边的两人。

“那人刚刚说什么?”

李朝三和赵暮四陷在巨大的震惊之中,望着那送信的兵部之人,迟迟未能回过神来。

喜晴亦是难以置信地瞧着坛门内的情形。

江箐珂茫然自语。

“父亲,暴毙?”

“他怎么会死呢?”

“我咒了他那么多年,他都没死,怎么就突然死了?”

一日之间,她喜欢的人死了,她恨了怨了多年的亲人也死了。

分明是人生大悲之事,江箐珂的泪水却突然干涸,一滴都流不出来。

朝阳高悬的大晴天,却突然飘起雪来。

江箐珂缓缓抬手去接,雪花飘飘然地落在她的掌心。

灰白色的一点,没有化。

手指蜷缩,试图将其紧攥在掌心,那一点却又化成了抓不住的尘埃,倒好像是种另类的告别。

而成长有时只是一瞬间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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