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3章(1 / 2)

一本书籍飘飘然落下。

王宝本不想接,但余光扫到书上“雀起”二字,心头狂震,急忙将书籍抢到手中。

拎起五十斤陌刀都轻若鸿毛的双臂,捧起几页书籍竟颤颤巍巍。

王宝声音颤抖问道:“公子可是来自雀羚山?姓谭?”

年轻人捏起肩头青丝,骄傲一笑,“雀羚山草民,谭扶辛。”

自称草民,可从头到脚都透着皇家才有的雍容华贵。

提及雀羚山,用刀之人无不顶礼膜拜。百年来武夫中能称之为宗师级的人物,其中三人用刀,两位出自雀羚山,尽管王朝更迭,风雨飘摇,雀羚山始终屹立不倒,稳坐江湖顶尖豪族之列。

虽说那两位老祖仙逝后,雀羚山再也没出过惊才绝艳的人物,能够再登顶到宗师大道,但多年积攒的威风和底蕴,对于用刀的武夫而言,视为皇室无异。

刀中皇族。

雀羚山,谭家。

王宝自幼痴迷于刀法,用了半辈子刀,对于雀羚山,敬若神佛顶礼膜拜,猛然见到谭家子弟,心中澎湃溢于言表,又收了相传百年的传奇刀谱,放不放人过关,变成了左右为难。

放人,律法不容。

不放,心魔不容。

这本刀客梦寐以求的《雀起》,岂不是黄粱一梦了。

一名兵卒匆匆跑入大厅,来到纠结不定的王宝身边,附耳道:“大人,将军有令,可以出关了。”

王宝欣喜若狂,大吼道:“开关,放行!”

名叫谭扶辛的年轻人,披好奴仆送来的貂裘,闲庭信步走下楼梯,动作风雅娇媚,迎着王宝敬畏眼神,笑意盈盈说道:“恭喜王大人喜获雀起宝籍,苦练一年之后,或许能突破瓶颈,以证刀法大道。”

听到谭扶辛这句话,王宝终于松了一口气,双手捧起刀谱,说道:“没有放谭公子出城,这本书跟我无关,请公子收回。”

谭扶辛轻笑道:“出关的口令是你喊的,王大人命中跟刀谱有缘,此乃天意,不可违。”

王宝弯着腰,恭送谭扶辛一行人离去。

李桃歌跟小伞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。

王都统骨头有多硬,他们心里有数,杀人如剪草,脾气臭如驴,骠月铁骑见了陌刀营都要退避三舍,为何对待这个娘娘腔,卑微的不敢置信?

李桃歌呆滞半天,开口道:“小伞,像不像是做梦?”

小伞猜测道:“莫不是那人是念师?给王大人施了法?”

李桃歌一激灵,惊讶道:“那咱该帮帮大人,不然夺去了三魂七魄,会成傻子的。”

小伞问道:“怎么帮?”

李桃歌想了半天,低声道:“我从一本书上看过,将三种秽物混在一起,搓成丸口服,能治失心疯。东西倒是现成,就是怕王大人会踹咱屁股蛋……”

小伞纳闷道:“咱好心救他,为啥要踹咱屁股?”

“其中两样是牛欢喜和马粪。”

李桃歌停顿片刻,吭吭哧哧道:“另外一种配料,得找女人帮帮忙……”

王宝自从获得刀谱后,开始闭门苦修,不吃不睡,几近癫狂,谎称得了怪症,就连鹿将军的军令也不理睬。

李桃歌送了几次饭,见到上次的饼和肉一口没动,不免担心,反复叮嘱数次,王宝才不厌其烦将肉一扫而光,宁刀泼洒如雨,连人带饭一并轰了出去。

《雀起》是雀羚山入门刀法,走的是阴狠绵柔路子,不同于其它大开大合的刀式,跟冲阵用的陌刀路数大相径庭,李桃歌从窗户里见到王宝使过几次,很拙,很笨,抠抠索索,拖泥带水,一点都不像是武林豪族应有的奥妙刀法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锐字营兄弟聚在一起合计,觉得都统大人被灌了迷魂汤,于是用李桃歌从书里看到的土法子,牛欢喜,马尿,女人腋下香汗,搓成丸,准备救大人于水火之中。

来到王宝住处后,哥几个大眼瞪小眼,谁都没有勇气去摸老虎屁股。

送饭都被砍了出来,送这种秽物制成的药丸,万一王都统发疯,脑袋不得搬家啊?

咳咳咳……

老孟干咳几声,“年纪大了,不中用,大白天就犯困,先回去眯一觉。”

在战场活下来的老卒,能没股子机灵劲儿?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,率先溜之大吉。

没等老孟走远,年纪排在第二的余瞎子抢着说道:“我眼神不好使,话也说不清楚,平时不招王大人待见,现在去送药,没准拿我祭旗,弟兄们,这事要靠你们了。”

最爱出风头的玉竹默不作声,蹲在墙角玩起了雪球。

只剩下牛井,李桃歌,小伞,仨人面面相觑。

牛井揉了一把大脸,挺起胸脯,大义凛然道:“你俩都太瘦,不禁打,我皮糙肉厚,砍几刀或许砍不死,把药丸给我,我去!”

比他矮了两头的小伞神情轻蔑,用刀柄点了点牛井凸出肚腩,“那是刀,不是拳头,皮糙肉厚有用吗?若说身法,你们谁有我灵巧?桃子,药丸拿来。”

李桃歌端详着盛放药丸的小盒,轻声道:“传说失心疯六亲不认,老婆孩子照样会杀,我天天送饭,王大人没伤我,说明神智没完全糊涂,你俩贸然进去,只会比我更危险,还是我去吧。”

三人争先恐后送药,院里突然响起一声惊雷。

院墙轰然倒塌。

王宝站在那里,连人带刀泛起隐隐紫光,如沐雷霆。

李桃歌不知道,他们的都统大人,仅凭一本刀谱,突破困扰多年的灵枢境中期。

观台,璇丹,灵枢,一境比一境难,一境比一境玄。

寻常武夫,能迈入观台那扇大门,已经殊为不易,叩开璇丹境,绝对是方圆百里的天才,至于灵枢境,更是如龙门之鲤,少之又少。

镇魂大营两万兵卒,璇丹境者,不足百人,都是各自营中校尉都统。

习武如科举,非根骨奇佳不可及第。

观台境跟乡试颇为相似,仅仅是第一道关卡,刷下了大批庸才,百里挑一的精锐才可入仕。

到了璇丹境,勉强算得上登堂入室,是庙堂和江湖的中流砥柱,百里挑一变为万里挑一,放到哪里都要尊为上宾。

而灵枢境,可遇不可求,仅仅是根骨和资质加持,已然不够,还需要有莫大机缘。王宝如果没有遇到谭扶辛,获赠雀起,恐怕十年之内也未必能够破境。

李桃歌望着王宝,觉得好像换了一个人,如果之前的王宝是把摧枯拉朽的陌刀,现在好比是肉都割不断的钝刀,气势弱了不止一筹,平平无奇如凡夫俗子。

牛井笨,看不出那么多门道,只关心统领是不是被雷给劈了,治疗失心疯的药还送不送。

万物分阴阳,人亦是如此。

王宝常年呆在镇魂大营,军伍是极阳之地,脾气刚烈,属阳性,之前参悟的功法也是阳刚之类的刀法,接触的都是阳的一面,免不了阴阳失调。谭扶辛是刀中皇族后裔,大家族出来的佼佼者,眼力自然不俗,看出了王宝病症所在,于是赠予一本本门偏阴柔的刀谱,使得王宝体内阴阳调和,这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王宝对着大伙笑了笑,金戈铁马变得温润如玉,“劳烦弟兄们把院墙给砌好,多谢了。”

王都统向来是铁腕领军作风,哪曾说过一个谢字。

牛井越琢磨越不对味,这是失心疯无疑啊,虽说王都统脾气不怎么好,但这帮家伙出了事,哪一次不是王都统出头?护犊子护到宠溺程度。

牛井心切,抢过李桃歌手里的木盒,狂奔到王宝面前,一狠心,一咬牙,抄起药丸就往人家嘴里塞。

一股柔和力道推开牛井手臂。

王宝一指弹飞药丸,温和笑道:“弟兄们,我只是闭关而已,并非得了失心疯,如今圆满出关,多谢你们费心照料。”

又是谢。

到底是病状加重,还是没好利索?

谁都摸不到头脑。

王宝见到牛井偷偷摸摸想要去捡回药丸,刀柄直接抽到肥硕臀部,笑骂道:“妈的,一帮贱骨头,非挨顿骂才舒坦,走,陪老子喝酒去!”

牛井捂着火辣辣的屁股,笑容灿烂。

身上疼,心里爽快。

对嘛,这才是杀人如草芥的王屠。

出关令一下,商贾们跑的八八九九,城里逐渐恢复了冷清,诺大的酒楼只有寥寥几桌,之前的宾朋满座早已消失不见。

王宝心情大好,点了一桌丰盛酒菜,喝的是二两银子一壶的玉泉琼浆,吃的是骆驼和鹿肉。这是李桃歌参与过最豪奢的一顿饭,所以吃的很仔细,怕一不小心喝醉了,记不住美食和美酒味道。

推杯换盏,嬉笑打闹,仅仅是他们一桌,就把酒楼弄的乌烟瘴气。

谁让边军是一帮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人。

遇到平日里只可远观的好酒,老孟喝的最多,按理说猜拳时应该输者罚酒,可他偏不,输了喝,赢了也喝,一杯接着一杯,生怕别人抢了他的佳酿。

酒过三巡,街道突然传来惨叫,“死人啦!死人啦!”

众人起身,王宝推开窗户,看到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踉跄狂奔,于是朝小伞使了一个眼色,“把人带上来。”

小伞从不拖泥带水,直接翻窗跳楼,拽住那男子手臂,飞奔到二楼。

虽然男子卖相凄惨,但只见血垢,不见血迹,能看出血不是他流的。

王宝仔细打量着不住筛糠的家伙,依稀记得,这人似乎是跟送金元宝老者一伙,是商队护卫或者随从。

王宝沉声问道:“你为何沿街大呼小叫?哪里死了人?”

男子始终低着脑袋,颤声道:“死,都死了……”

几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卒,能看出这人吓破了胆,小伞拿酒杯泼了他一脸,又一记耳光甩了过去,拎起男人凌乱头发,短刀架在脖子上,那张比女子还纤细的脸庞露出狠色,低吼道:“看好了,我们是镇魂大营的边军!不是歹人,有何遭遇,赶紧对王都统讲明!”

男子看到明晃晃的刀刃,一阵哆嗦,布满血丝的眸子里终于恢复一丝清明,“你……你们是军爷?”

王宝喝了一口酒,慢悠悠说道:“说吧,怎么回事。”

男子忽然扑通倒地,磕头如捣蒜,放声大哭喊道:“军爷,你要给我们做主啊!”

王宝轻声道:“有冤的话,我们会给你做主,没冤的话,你这叫扰乱民心,应该拉进大营打三十军棍。”

男子泣不成声,跪着的力气都没有,身子一软,凭借小伞搀扶坐在了椅子上,边哭边说道:“禀报军爷,我们出关后,车队一路西行,走到白沙滩,猛地蹿出一队马匪,戴着斗笠,瞧不出相貌。商队又不是初次遇见绿林好汉,早就备下过路钱,可没等我们上贡,马匪直接冲散了车队,挥刀就砍,见人杀人,见马宰马,那架势,就没准备留活口。老爷死了,护卫死了,所有人都死了,五十多条人命啊!半柱香的功夫,全都没了!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马匪?

王宝脸色阴沉,默不作声。

自古西疆多马匪,这是人人皆知的常情,但敢在镇魂大营附近撒野,岂不是等同于太岁头上动土?

双腮酷似涂了劣质胭脂的老孟低声道:“镇魂关二百里之内,有年头没闹过匪患了,我记得还是十几年前,子母山住着一群土匪,那会儿没通商,全靠打猎和抢百姓的牛羊为生,极少杀人。后来大宁跟骠月在那拉开架势打了一仗,土匪没了音信,估计是顺手让骑兵给拾掇了。今日跳出的马匪,或许是跟商队太多有关,俗话说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,这么多的行走的金元宝,谁不眼馋?关内大侠悍匪们串通好了,蒙着脸,把商队全杀了,事后谁能认出张三李四来?跑到边关发一笔横财,再回家当富家翁,也不是没有可能。”

家有一老,如有一宝。

沙场活下来的老卒,长了九个心眼,一番猜测,分析的合情合理。

王宝缓缓起身,握起陌刀,凝声道:“弟兄们,那帮狗娘养的敢在咱地盘撒野,出营!杀了那帮杂碎!”

锐字营兵卒不管喝成几分醉,全部立如枪矛。

王宝望向李桃歌,吩咐道:“通知其它队的兄弟,再挑二十人,备好马匹,然后再去伙房准备三天的肉干,送到城门那里,要快。”

李桃歌是槽头,出关抓匪没他的事,给弟兄们鞍前马后伺候好,已经是大功一件。

不料李桃歌正色道:“王大人,我也要去。”

王宝迟疑一下,平时胆小怕事的李软蛋,怎么转了性子?

老孟赶紧拿马鞭抽了李桃歌大腿,挤眼道:“你奶奶的荷叶腚!灌了几口马尿,就当自己是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将了?这次马匪非同寻常,弄不好是武林高手假扮的,你一个拖油瓶,凑什么热闹!”

大腿传来火辣刺痛,但老孟的弦外之音,李桃歌还是心知肚明,轻笑道:“我遇到一名大姐,她说,堂堂七尺男儿,应满襟侠气,结交五度雄,抚剑天下行……”

话没说完,马鞭又抽到屁股蛋子,跟烙铁烫过一样,生疼生疼,老孟瞪眼道:“从哪学来的穷酸秀才屁话!这是玩命!不是逛窑子!见过上赶着蹭饭的,没见过上赶着送命的,你那脑袋重几斤几两,心里没点分寸?!”

李桃歌咧着嘴,疼的。

这次老孟气急了,下了黑手。

军务在身,王宝不好偏袒,冲李桃歌直截了当道:“你到底去不去?”

李桃歌挺起胸膛,斩钉截铁道:“去!”

老孟气的直跺脚。

王宝拍拍老孟干瘦肩头,宽慰道:“放心,有我在,保桃子平安无事。”

一行人快步下楼。

走在最后的老孟嘟囔道:“娘的,好不容易骗了个傻小子准备当干儿子,还是头蠢驴,你死了,谁给我披麻戴孝。哎!~女大不中留,儿大不听话,趁没老掉牙,有膀子力气,赶紧给自己挖个坑埋了吧。”

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。

没到过西疆,绝看不到如此凄美壮阔的景致。

残阳在上,暮雪在下,一队骑兵在天地之间策马狂奔。

美如画卷。

锐字营井然有序,都统王宝一马当先,左右各一队骑兵,人手一把枪矛,两柄短刀放在腰间,背挎强弓,还从别的营里借来了弩箭,除了牛井那把粪叉有碍观瞻,整个马队充满肃杀气息。

锐字营卷出长达百丈雪龙。

接近白沙滩,王宝打了一个手势,示意放慢速度,两队骑兵得到号令,稍稍攥紧缰绳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这不是两军交战,要打起十二分气势冲锋,荡平匪患,大多是一个跑一个追,倘若浪费马儿大量体力,到眼前了精疲力竭,只有挨打的份儿。

老兵油子深谙此道。

速度一降再降,李桃歌扒开棉巾,露出口鼻,大口喘息。

冷风通透,胸中舒畅。

西疆这些日子,天天与马为伴,在老孟指导下,骑术精进许多,虽然不如小伞和余瞎子娴熟,足以和牛井掰掰手腕。

这种鬼天气,尿尿都能冻成冰锥,倘若将鼻子露在外面,跑不出百里就得多俩窟窿,兵刃也得放到马上,不然掌心稍微出点汗,很容易跟铁器粘在一起,李桃歌喘了几口粗气,顿时觉得冷气钻入体内,忍不住打起了颤,赶忙把口鼻捂住。

旁边的老孟碎碎念道:“叫你不要出关,非不听劝,一身细皮嫩肉,跟大姑娘一样软烂,马匪没见到,先把自己给冻个半死。”

老马旺财跟主人心有灵犀,打个了响鼻。

李桃歌强迫灿然一笑,“孟叔,玉不琢不成器,总得叫我出来见见世面,否则到老都一无是处,再说只是马匪而已,又不是蛮子,您老大发神威,一人就能把他们拾掇趴下。”

寡妇村那一块块活着的望夫石,成为李桃歌想走出镇魂关大门的钥匙。

老孟冷眼道:“镇魂大营尽是碎玉,没有成器的玉,你想碎的话,不如叫薛四给剐了,也算是死在大宁自己人手里,没便宜了蛮子。”

听到两人谈话的玉竹酸溜溜说道:“孟头,这就是你的不对了,只担心小桃子,我们几个呢?都是一个营的兄弟,你老啥时候关照关照我们。”

老孟斜了他一眼,指着李桃歌喊道:“关照咋了,偏袒咋了,桃子以后是我干儿子,老子驾鹤西去,他给我披麻戴孝烧香上坟,你们这些白眼狼,谁能做到?”

牛井大大咧咧说道:“孟头,披麻戴孝有啥的,你喜欢的话,回去我就给你披上。”

众人一阵哄笑。

“去你奶奶个荷叶腚!这不是咒老子呢么。傻子说话,老天不听。”

老孟朝暗沉的空中祈祷完毕,淬了一口,骂骂咧咧说道:“就你这大迷糊,话都不会说,烧纸都能烧错到别的坟上,我是不敢惦记,。”

沉默寡言的小伞接话道:“咱们队里,数桃子最稳当,孟头挑人没挑错,换成是我,十有八九白发人送黑发人。”

老孟意味深长望了小伞一眼,叹气道:“收收你的性子吧,要不然战事一起……”

话没说完,但谁都听懂了他的意思,无非是小伞的莽撞冲劲,很容易成为骠月铁骑第一波亡魂。

小伞淡淡说道:“能收的话早收了,要么马革裹尸,要么封侯拜相,总要拼一把,不能白来人间走一遭。”

老孟接连摇头。

来到一处平地,走在最前方的王宝忽然停止不前,兵卒熟练勒住缰绳,马嘶声此起彼伏。

只见一具具尸体躺在雪地中,有人有马,血红色跟茫茫白色汇集一处,发出刺鼻气味。

防止周围有伏兵,王宝在附近绕了几圈,然后催马上前,用陌刀挑正尸首,观察死者相貌和伤势。

老孟曾经兼过仵作,对勘验尸体的活儿熟稔,自告奋勇下马,等到全部查验完毕,心事重重来到王宝马前,皱眉道:“都统,不对劲。”

王宝诧异道:“有什么不对劲?”

“伤口。”

老孟直接明了说道:“所有死者致死原因各不相同,有的脑袋搬家,有的抹了脖子,有的捅穿小腹,有的劈成两半,可伤口无一例外都是宽半寸,说明都是来自同一种兵刃。侥幸跑回城关的那家伙说,有数十名黑衣人,几十人用同一种兵器,不像是匪。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宽半寸?

骠月王朝铁骑配备的弯月宝刀,就是宽半寸,长三尺。

戎马十几载的王宝自然心知肚明,眯眼道:“蛮子又要蠢蠢欲动了?”

老孟双手揣进皮袄,缩着脖子说道:“说不好,往年蛮子打草谷,顶多是在镇魂关五百里之外,找些落单的肥羊勉强填饱肚子。白沙滩离镇魂关只有二百多里,常常有斥候耳目巡逻,放屁都能闻到味,除非是疯了,要不然不会深入到这里。”

王宝问道:“今日哪个营外巡?”

老孟掐指一算,“初七,恒字营。”

王宝沉声道:“找!问问他们,闻到了什么味。”

老孟轻蔑笑道:“恒字营那帮小子奸懒馋滑,外巡时常常敷衍了事,天没黑就匆匆回关,现在指不定躲在勾栏里钻婶子被窝呢。”

“那咱们就自己想办法。”

王宝高声道:“五人一队,分别去南北西方向搜寻,其余人负责策应,不管是遇到恒字营还是马匪,哪里不对劲了,立即燃烟示警,其他人速速支援,两个时辰后,回到原地复命,听明白没?”

兵卒们齐齐抱拳,“是。”

边军配有特制烟花,打开后浓烟滚滚,飞到空中聚而不散,适合在远处传递信号。

众人分头上马,王宝找到一块巨石坐下,将陌刀轻松插入坚硬如铁的地面,又吩咐道:“桃子,你陪我留在这里。”

李桃歌说了声好,蹲到王宝旁边,目送袍泽离去,“大人,为何单单留我一个。”

王宝捧起一堆雪,攥成一团,放入口中,粗着嗓子说道:“锐字营数你勤快,又是伺候人的好把式,捶腿揉肩的活,哪个能比得了你?”

李桃歌送上布袋里的肉干,学他大口吃着雪,笑道:“那倒是。”

王宝嚼着肉干,盯着唇红齿白如女子的家伙,轻笑道:“你这长相性子,放在西陲真是委屈了,听说有位公主喜欢养面首,专好年轻俊美的小白脸,把你送到她那,伺候公主舒坦了,说不定能混个假驸马,怎么样,想不想一步登天?”

李桃歌缓缓摇头道:“驸马就算了,我还是喜欢呆在西疆养马。”

王宝不怀好意笑道:“入了皇宫,到处是繁花锦绣,西疆就是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,呆在这干嘛。”

李桃歌视线望向镇魂关,轻声道:“西疆也没什么不好,大人好,牛羊好,兄弟们好,我现在听着牛井呼噜才能睡着觉,听着玉竹说梦话才能睡得香,一天不听孟头叨叨,浑身不舒坦。”

王宝意味深长笑道:“铁匠铺的小丫头更好,是不是?”

被烈风蹂躏的脸颊更红了。

王宝随口问道:“只听你说过你爹,你娘呢?”

李桃歌神色忽然变得黯然,“我娘死了好几年了。”

关于他的身世,还是周典准备的那套说辞,父亲是萧文睿府上的厨子,老娘早早过世,其实李桃歌不想再骗这些对他亲如兄弟的袍泽,无奈谎话越陷越深,真话反倒是如鲠在喉。

王宝哦了一声,也没表达歉意,镇魂关有十万百姓,其中一半没见过双亲长啥样,吃雪喝风长大的边关百姓,心肝跟西北风同样生硬,没那么矫情。

太阳落山,卷起白毛风,李桃歌揉搓冻到发紫的耳朵,犹豫道:“大人,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。”

王宝口气轻松说道:“问。”

李桃歌说道:“送刀谱的那位姓谭的公子,家里缺钱吗?”

提及心中圣地雀羚山,王宝神色庄重道:“谭家乃江湖中百年望族,随便扔出一本刀谱,千金难求,怎能缺钱。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李桃歌纳闷道:“既然不缺钱,为何要跑到镇魂关?出关的都是商客,出生入死,为的是去骠月那里赚银子,谭家那么厉害,总不至于让谭公子充当护卫吧?咱大宁重农轻商,做生意的都是轻贱营生啊。”

王宝瞪了他一眼,厉声道:“你没闯荡过江湖,不知里面的水有多深,像这种暗含诋毁的话,以后千万不能再提,否则会大祸临头!有的公子哥看起来温婉如玉,人命债背的比我这个屠夫都多,当他对你起杀心的时候,后悔都来不及。”

自从王宝破小境后,脾气愈来愈温和,猛地呵斥,吓得李桃歌打了个激灵,“大人,我知错了。”

王宝低声道:“谭公子为何出关,暗地里我也琢磨过。听说世家子弟,要踏遍千山万水,结交英雄豪杰,俗称游历,或许谭公子选择西陲,只是碰巧遇到而已。”

李桃歌唏嘘道:“我要是那些公子哥,也去游历。听说北边有海,直达天际,南方有山,常年翠绿盖墨毯,东边的东花王朝,骏马跑一年都跑不出边界,世间锦绣,哎,真想去看看。”

王宝笑容浮现在刚毅脸庞,“听你这么一说,我也想去看看。”

暮色渐浓。

寒风凄厉呼啸。

一个多时辰过去,依旧无人复命。

李桃歌站起身,跺着发麻的双腿,担心老孟小伞他们,提议道:“大人,都这么久了,咋一个人都没回来,我去找找他们。”

王宝沉声道:“说好两个时辰,就是两个时辰,军令如山,不可操之过急,等!”

李桃歌走不了,只能来回转圈,察觉到西南方不对劲,急忙仔细看去,天空飘出若有若无的黄烟,跟暮色重叠,李桃歌慌忙喊道:“大人,有人放烟!”

策马狂奔二十余里,来到烽烟示警处,老孟他们正举着火把,围着几具尸体,从服饰来看,也是镇魂大营的边卒。

王宝并未下马,而是拎着陌刀挑起尸体,瞧见昔日里熟悉面孔变得乌青惨白,皱着眉道:“恒字营?”

老孟蹲在地上轻叹道:“是,尸骨都冻成冰坨了,照时间推断,大概是丑时遇害,比商队遇到马匪稍早,伤口同样是宽半寸,应该是同一伙人干的。商客也杀,兵卒也杀,不管是财物还是兵刃,全都洗劫一空,这些家伙不像是劫财,更像是催命鬼。”

王宝摩挲着刀柄,冷声道:“咱们的兄弟不能白死,把他们埋了,今夜就住在白沙滩,看看到底是人是鬼。是人偿命,是鬼偿魂!”

极寒之地,夜宿荒郊野外,很容易暴毙,即便是点燃篝火取暖,也难保睡进阴曹地府。去年就有一帮新兵蛋子,来到白沙滩抓鹰,鹰没抓到,夜宿荒野时冻坏了胳膊,无奈只能砍了,枪矛没办法再拎,如今跟李桃歌一样,干着喂马的活儿。

雪地倒映出月光,视线大好,老孟在前头带路,众人呈两条长蛇阵保持警戒,走了十几里地,到一处丘陵地带,转到山丘背风的一边,老孟下马,在那鼓捣半天,突然消失不见。

李桃歌走近一看,原来有处洞穴,怀着好奇进入,发现洞内高度跟马头齐,宽可容纳三人并肩通行,两侧架有涂满松油的火把,用火匣子点燃,亮如白昼,别看外面寒冰彻骨,里面温暖如深秋,穿着单衣都不会冻毙,像是燃起了富贵人家才有的地龙。

在前面带路的老孟说道:“这里叫做伏仙洞,大大小小有二十来个,德隆一十三年所建,一个洞大概能容半个营人马,蛮子一旦深入,几千骑兵就会从天而降,给他们后背狠狠捅上一刀。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伏仙洞距今已有近百年,不仅仅是李桃歌,小伞和牛井他们都不曾知晓,快人快语的玉竹撇嘴道:“他们咋知道蛮子啥时候会来?万一猜错了,跟骠月的先锋军打个照面,伏兵岂不是成了哀兵。再说这里不透气,呆上几天,闷都得闷死。”

老孟轻蔑道:“你这种蠢货都能想到,前辈们如何想不到,洞里有专门探查的望风口,还有通气的出风口,只要备足干粮,在里面几年都死不了。当初两剑山一战,蛮子的兵力太多,没能派到用场,若是一万兵力以内的战役,伏仙洞绝对是能够反败为胜的大杀器。”

玉竹翻了一记白眼,明显是对孟头的话嗤之以鼻。

西军武勇第一,那是多年前旧事,这些年的战绩,除了南疆以外,其它三军都被打成了缩头乌龟,只敢躲在关内死守,不敢出关半步。尤其是赵之佛的北策军,一退再退,丢失了几百里疆土,西军也好不到哪里去,巡防范围逐渐缩小,斥候经常在二百里内活动,若不是圣人宽怀仁厚,安西大都护郭都护和赵之佛,早被砍了祭旗。

何来反败为胜一说?

老孟猜到了他的心思,纠结片刻,沉声道:“兵是好兵,将却不是当年的良将,某些将帅全凭祖宗功绩,才能混到高官厚禄,枪都没拎过,何谈领兵打仗,哎,罢了,朝廷里的事,说不好。”

大家心里都和明镜一样,老孟虽然不敢指名道姓,可矛头直指鹿将军鹿怀安。

李桃歌心里一动。

当初周典提到西疆,提到朝廷,曾流露出相当不满,自己问过,周典不说,必须要他亲自来到镇魂关,才能体会到大宁的昏庸腐败。

三千里流刑,见识到了守关郎的只手遮天,竟敢无视刑部公文,大肆收取买路钱。不知谁派出的刺客,光天化日之下劫杀刑部官吏,到了镇魂关之后,又亲自领略到了军伍贪腐,二两的军饷,经过层层盘剥,到了手里只剩下一两。从未披甲上阵,在脂粉堆里长大的鹿家旁系,竟然靠着家族势力,能镇守大宁西大门。

到了这时,李桃歌才终于明白周典的弦外之音,明白了父亲所说的朝廷已病入膏肓,甘愿做药引,替大宁治疗顽疾。

李桃歌忽然觉得有些茫然,又说不上哪里茫然。

犹如云里雾里。

老孟抓了把墙壁黄土,捏成粉末后吹散,说道:“伏仙洞里四通八达,有藏匿军粮的洞穴,也有防止外人进入的陷阱,那些前辈早已作古,我也是跟着当年的都统进来过几次,对这里的地形一知半解,大家都打起精神,别栽进沟里戳成了刺猬。”

家有一老,如有一宝,在沙场混饭吃的士卒,纵然有满腔傲气,也不敢无视老卒的提醒,纷纷加以小心,进入了伏仙洞核心地带。

生起火把,二十多人轮流值守。

李桃歌趁着休息空档,研究起了参天宝卷,这本书名字听着挺唬人,实际是修行初级功法,地摊都有售卖,十文一本,两本八折,分为上中下三卷,如果打包买,或许还能买二赠一,属于烂大街的入门货。

别看宝卷稀松平常,可有不少人靠着参悟此书,进入修行者大门,入观台,破璇丹,悟性奇佳者,也能侥幸迈进灵枢境,至于逍遥,只能在梦里参透,靠这本地摊货简直是痴人说梦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世家望族将功法看的比命都重要,那是家门兴旺的凭仗,轻易不可示人,像雀羚山谭扶辛给出的那本雀起,只不过是外门弟子都可修炼的普通典籍,如果是涉及到逍遥境以后的高深功法,断然不会送给王宝。

李桃歌捧着参天宝卷,细细咀嚼书中文字,宝卷虽说是修行功法,可并未开门见山,涉及的内容繁杂,开篇是天人学说,第二章是藏象学说,李桃歌读起来晦涩深奥,几个字,往往要许久才能领悟,譬如这句‘象似日月,辨列星辰’,该从何悟,该从何解?

李桃歌不停挠头。

天下读书人有多少?能读懂这本书的又有多少?

难道说,非得十年寒窗苦读,才能参悟本书?

“你读错了。”

旁边的王宝含笑说道:“这本书前两卷,是故意弄上去的杂学,下卷才是修行功法。”

李桃歌疑惑道:“修行功法,为何要弄杂学?”

王宝鄙夷一笑,“不多弄些分卷,怎么赚你的银子?”

李桃歌恍然大悟,说道:“若不是大人提醒,险些无法修行,怪不得能入观台境的人那么少,原来是奸商作祟。”

王宝是冲锋陷阵的猛将,却不是诲人不倦的名师,教了李桃歌大半夜,二人始终摸不到头绪,终于没了耐心,丢下口诀,盘膝闭目打坐起来。

入观台,必须要探出气感,以气淬肉,淬血,淬骨,淬穴窍,淬五脏六腑,淬经脉,方能跨入修行第一境。

资质绝佳的人,半柱香便能生出初气,养到气如白河粗壮,打磨经络骨骼,根基打的越稳,以后的成就会更高,但凡灵枢境以上的高手,谁在养气时不是滚滚洪流之势?

可李桃歌呢,尽管王宝已经不厌其烦叙述其中奥妙,依旧找不到门道,初气犹如镜花水月,无法在体内感知。

练了一宿的李桃歌垂头丧气,琢磨自己是不是太笨了,普通修行者按照功法修炼,多少能衍生初气,或如蟠桃大小,或如核桃大小,难道真是愚笨至极的憨货?初气都无法形成?

可当初在燕尾村时,便宜师父传授观天术,五天学有小成,半个月登堂入室,还说自己聪慧过人,资质妖孽,是名师不可多得的高徒。

资质究竟是高是低?

真是愁人。

铛。

洞内响起怪异响动,似乎是铁器摩擦墙壁的声音,从岔洞远处幽幽传来。

王宝猛然睁开双眸,食指竖在唇中,做了一个噤声动作,然后缓缓抽出宁刀。

锐字营不愧是镇魂大营精锐,纷纷噤声不语,拔刀出鞘,张弓搭箭,朝岔洞摆出迎敌姿态。

嗖!

一枚箭矢张牙舞爪从岔洞射出。

守在最前面的王宝用刀柄磕飞箭矢,紧跟着喊道:“给老子射!”

数十张弓弩齐齐发出,弓弦余震声不绝于耳。

李桃歌自知控弦之术差劲,索性压着枪守在老孟左右,惨叫和箭矢从岔洞里发出,他急忙挥舞着木枪驱逐,有枚流矢磕飞以后,扎入骏马腹部,引发马儿嘶叫。

第一次对敌,免不了手忙脚乱,差点戳到牛井硕大的屁股。

几轮对射后,岔洞里寂静无声。

王宝率先拎刀入洞,箭矢插满了洞壁,有几绺血痕落在长廊。

老孟勘验完血迹,轻声道:“中箭后被人拖走了,按照对方射出箭矢的数量,应该不多,超不过十人。”

余瞎子在地面摸来摸去,终于摸到了血痕,用手指沾染一些,凑到鼻尖,闻来闻去,笃定道:“都统,孟头,是蛮子。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老孟皱眉道:“确定?”

余瞎子凝声道:“蛮子的血都带着一股骚味,余瞎子当年可没少闻,我敢用脑袋担保,错不了。”

王宝和老孟面面相觑。

之前按照刀伤推断,凶手是蛮子的可能性极大,如今经过余瞎子确定,终于可以将凶手锁定在骠月王朝的兵卒。

可是才通商不久,蛮子为何要大开杀戒?宰掉运货的客商,许多大宁的特产都无法运到骠月,骠月的特产也无法卖到大宁,有江东江南数座粮仓保底,大宁不怕禁商,但是蛮子缺少富饶的土地,一旦没有粮食,吃啥都成了问题,所以对他们而言,百利而无一害。

老孟纠结道:“王都统,咋办?”

之所以纠结,是惧怕骠月铁骑的强悍战力,假如士卒数量相同,锐字营极有可能撑不过一轮正面冲锋。

王宝面色凝重说道:“咱吃的是皇粮,守的是边疆,蛮子敢在家门口杀人,咱们这些臭丘八,岂能坐视不管?血债血偿,追!追到天涯海角,也要把这帮杂碎挫骨扬灰!”

锐字营士卒齐声喊道:“杀!”

一个字使得李桃歌神魂激荡,险些拎起木枪冲在头阵。

将魂即军魂,有位悍勇无双的主将,底下的兵也差不到哪里,当主帅令下,擂鼓声大作,谁能够保持清醒?还不是都抛开生死,凭借一腔血勇往前冲?

王宝率先开道,顺着血迹搜寻,始终没找到蛮子踪迹,经过七拐八拐,走出了伏仙洞。

外面大雪漫天,遮挡住了视线,几乎瞧不清百尺之外的景物。

不停飘落的鹅毛大雪,掩盖住了血迹和行踪,老孟有办法,将头和积雪齐平,找到了一处凹下去的雪路。

“都统,东南方。”老孟说道。

东南方是回镇魂关的方向,蛮子咋会往关内跑?

王宝迟疑了一刻,觉得蛮子可能是害怕有追兵,才背道而驰,绕一个大圈回骠月,逃脱己方追捕,也在情理之中。

“雁形阵,追!”

王宝一声令下,二十多人一字排开,老孟居中,充当先锋官,其他人在他侧后方,随时保持接应。

就当众人准备骑马追赶,才发现往日里骏骑不听使唤,只是嘶叫,艰难在原地打转。

老孟喊道:“都统,积雪足有一尺多厚,马迈不开腿。”

王宝大声喊道:“咱们跑不了,他们带着伤兵更跑不远,牵着马走,即便是追到潼河,也要把这些家伙吃掉!”

人牵着马,马后跟着人,队伍在雪地里展开搜寻。

行至五里,能够看到一道清晰的沟壑推开积雪,逐渐向戈壁后方延伸。

王宝跨上骏马,顺着沟壑一路小跑,冲到老孟前面,高声喊道:“小心伏兵,都打起精神来!”

没等锐字营士卒回应,几枚箭矢折冲而下。

劲风将雪花荡开,有三支箭呈品字形将王宝包裹其中,另外四支箭,分别冲着他双手双脚,势必要将王宝钉死在雪中。

骠月铁骑最可怕的,就是箭无虚发的射术,他们境内以高山草地居多,于是诞生出无数优秀的猎人和骑手,无论是游骑还是轻骑,都能进行远程斩杀,这般射术,足以超越镇魂大营九成士卒。

王宝冷笑道:“雕虫小技,敢在爷爷面前卖弄!”

宁刀挥洒出一片刀光,不仅形成壁障阻挡住了箭矢,甚至连雪花都不曾落入头顶一片。

王宝将刀柄一扭,用刀刃接住了最后一枚箭矢,刀尖挑起,箭矢调了个头,顺势一拍,箭矢以极为夸张的速度返回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箭头射进,迸出一团血雾。

王宝单手握住缰绳,单手拎着宁刀,傲然说道:“骠月的虾兵蟹将,你们一起上!”

一阵狂风呜咽,巨石后面走出来几名装束怪异的男子,宽头皮帽,软甲裹身,胡须,眉毛,皆是淡黄,瞳孔呈碧幽色,个个人高马大,比起锐字营最壮硕的牛井都要宽上少许,瞧着跟大宁儿郎差异极大。

骠月王朝的黄蛮。

由于水草和饮食的缘故,骠月王朝的人远比大宁强壮,生擒疯牛,腕压烈马,拉八石弓,吃十斤肉,在骠月那里再寻常不过,数百年来,大宁的子民备受欺凌,不知有多少好男儿,死在他们的强弓弯刀之下。

老孟握紧宁刀,老迈浑浊的眸子泻出怒火,无数袍泽死在他们手里,千斤仇,万斤恨,梦里都想将其生吞活剥,如今站在跟前,哪能沉得住气?小伞和玉竹跃跃欲试,弯着腰,不停摩挲着刀柄,若不是有王宝压阵,这些血气方刚的家伙,早就一股脑冲了过去。

一名带头的黄蛮突然丢掉弓弩,双手摊开,用生硬的吐字说道:“这位大人,我们投降。”

老孟低声道:“他们右臂秀有玄色鹰隼图案,分明是骠月王朝的玄月军斥候,也叫做鸦候,当初我有四个兄弟死在了他们手里,都统,别信那些鬼话,千万不可放过他们。”

玄月军是骠月王朝的东路军,以轻骑兵和重步兵为主,擅长攻城和袭扰,西疆关外发生的摩擦,基本是和玄月军的鸦候作战,老孟入伍三十余年,有多少兄弟遭了他们毒手,几乎已经数不过来,仇人相见分外眼红,这一口窝囊气,实在咽不下去。

王宝听出了他话里夹杂的愤怒,轻声道:“比拼射术,咱们太吃亏,先把他们骗过来再说。”

老孟重重点头,不停擦拭着手心汗水。

王宝勾勾手,示意鸦候靠近,那三名黄蛮倒也干脆,迈着大步走来,临近时,口中朗声喊道:“多谢大人不杀之恩。”

三人同时做出下跪动作,可膝盖尚未触及积雪,猛然从马靴里抽出匕首,露出狰狞神色,连人带刀同时朝王宝扑去。

与此同时,巨石顶又闪出来七八名黄蛮,张弓搭箭,箭头不约而同冲向王宝。

骠月王朝的兵卒,不仅骁勇善战,还有悍不畏死的生猛,三人故作投降前来行刺,其实是想用命来啃掉王宝这块硬骨头,他们清楚得很,这是镇魂大营地界,倘若持久作战,只会有大宁的援军,而无骠月援军,小队若想平安回到故土,必须解决掉身材不高但身手绝佳的王宝,这三人,就是死士。

假如王宝是璇丹境,三人和七八人的箭矢或许能够得偿所愿,可王都统已然到了灵枢境后期,这般修为,放到骠月军伍中,最起码能混到校尉和将军一职,他们万万也猜不到,率领二十多骑的小人物,竟然是万人敌般的存在。

面对铺天盖地的敌袭,王宝淡然一笑,“老武生面前耍把戏,太嫩了。”

宁刀轻描淡写掀飞了两名鸦候头颅,箭矢转瞬即逝,索性将另一人踹到旁边,刀光翻滚,以不可思议的速度,用刀尖击落箭尖,瞬息之间,十几枚箭矢齐齐落地。

这一手宛如小家碧玉,有女红绣花之感,换成破小境之前,绝对做不到,完全得益于谭扶辛赠送的那本雀起,使刀法到达刚柔并济的程度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那名被踹飞的黄蛮不偏不倚,正巧跌落在李桃歌身前,头昏脑胀的黄蛮哪里顾得上对方是谁,举起匕首就扎。

“桃子,小心!”

“快跑!”

“捅死他!”

众人都在围剿鸦候,距离过远无法救援,喊小心的老孟,喊快跑的是牛井,喊捅死他的,除了人狠话不多的小伞,又能是谁?

李桃歌只觉得充满血丝的碧幽双眸极为瘆人,像条疯狗一样,手脚并用爬过来撕咬,口中臭味都喷到脸颊。

两人体型形成巨大差异,似乎是一边倒的结局。

情急之下,李桃歌捅出一枪。

这一枪,和平日里练枪时如出一辙。

没有花里胡哨,没有波涛汹涌,却正中蛮子咽喉。

中枪的蛮子充斥着不可思议的神色,似乎在质疑为何死在一个小卒手中,缓缓朝后倒下,巨大的体型惊起数层积雪。

死了?!

李桃歌气喘如牛,恍惚失神。

老孟一溜小跑到他的旁边,使劲揉着他后脑勺,赞叹道:“妈的!老子出生入死这么多年,也不过杀了七个蛮子,你小子入伍不到俩月,竟然开张了!回去以后,禀报给将军,混不成伍长,也能成为富家翁!”

李桃歌望着结满茧子的双手,痴痴说道:“孟叔,我真杀了蛮子?”

老孟老脸乐开了花,笑道:“不是在梦里,错不了!”

两人说话之际,王宝挥刀闯入到敌人核心地带,一跃跳上巨石,灵枢境和观台境的差距,简直是天壤之别,虎入羊群,手起刀落,一个受伤的伤兵,外加七名鸦候,几息的功夫,全部斩落雪中。

四周洒满鲜血,挂在弯刀和轻甲,寒风一吹,瞬间结成血红色的冰珠。

摇曳生姿,格外凄美。

锐字营兵卒开始收拾残局,兵器,箭矢,银两,马匹,凡是值钱的物件,统统都要搜刮干净。臭丘八出生入死,拎着脑袋卖命,不就是为了赚些意外之财去花天酒地?于是王宝和老孟也不阻拦,挑了两匹骏马当作战利品,其余的归镇魂大营处置。

“桃子,没受伤吧?”王宝关切问道。

“没,没有。”李桃歌这才从杀人后的恍惚中缓过神,别的没啥,只感觉彻骨的冷。

“按照大宁律法,攥骠月王朝敌首一颗,赏银十两,把耳朵砍了,回去邀功领赏去吧。”

王宝望向缴获来的战马,上面挂着一串耳朵,这次小规模碰撞,收获颇丰,简简单单一算,百十两银子是有的。

李桃歌愁眉苦脸,杀人都杀不利索,砍耳朵?

即便是死尸,如何能下得去手。

牛井是热心肠,二话不说将蛮子耳朵砍下,扔到了李桃歌怀里,“不用谢,回去请我喝酒哈。”

白沙滩一行,李桃歌见识到了蛮子的凶残和阴狠,若不是有王宝这个大杀器在,有几人能活着回来?

干掉了鸦候小队,参战人员无一阵亡,近些年实属罕见,锐字营脸上有光,隆校尉在城关最好的酒楼摆下庆功宴,不仅设宴功臣,还邀请了锋,亢,烈三营将校。

四营表面虽是生死兄弟,可各打各的如意算盘,谁都清楚鹿将军是门阀子弟,来西疆镀镀金,过不了多久就会调走升迁,将位空悬,极有可能是偏将军顶替,两名牙将有一人升任偏将军,而空出来的牙将一职,成为主力四营校尉争相夺取的香饽饽。

校尉是中级武官,牙将是将,乃高级武官,一旦升迁至将,飞黄腾达指日可待,相当于鲤鱼跃龙门,多少校尉穷极一生,也没熬过去这道门坎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有了歼灭鸦候小队这份功绩,隆校尉等于是有了压死对手的筹码,将命有望,能不笑逐颜开吗?

于是隆校尉在酒桌狂饮烂醉,拽着王宝的胳膊非要磕头拜把子,许诺给老孟明年都统,小伞,牛井,余瞎子,玉竹,这些都要升任伍长。

醉话相当于酒话和狂话,谁都没有当真。

酒足饭饱,烂醉如泥的隆校尉被搀回大营,只留下睡在一个大炕的这些袍泽。

余瞎子心事重重说道:“王都统,有件事,不知道该不该说,说了怕军令责罚,不说又感觉不对劲。”

王宝微红脸颊闪过一丝不悦,沉声道:“都是自己家兄弟,你怕有人告密吗?”

“这倒不是。”余瞎子缓缓摇头,“我一个人死了没啥,是怕锐字营大祸临头。”

“瞎子,别逼我扇你。”老孟不耐烦道:“再磨磨唧唧,今夜你去睡马厩。”

余瞎子左右张望一番,约莫也瞧不出人影来,装腔作势而已,然后神秘兮兮说道:“都统,孟头,那伙商队,不是死在蛮子刀下。”

一语激起千层浪。

锐字营士卒面面相觑。

余瞎子眼神不济,却从不打诳语,尤其是狗一样的鼻子,从没出过差错。

老孟脸色阴沉说道:“不是蛮子杀的,难道是我们杀的?”

余瞎子讳莫如深说道:“蛮子有股膻骚味,离着五里地都能闻到,那些商队尸体附近,并没有蛮子留下的气味,那会天寒地冻,又是西北风正刮的起劲,我怕闻差了,所以不敢开口。正式和蛮子交战时,尽管狂风呜咽,站在下风口,那股膻骚味冲的我犯恶心,于是我断定,不是余瞎子的鼻子不灵了,而是杀害商队的真正凶手,并不是玄月军的鸦候。”

王宝蹙眉道:“当时你为何不讲?”

“怕,怕回不来。”

余瞎子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,颤声道:“尽管有你王都统坐镇,可对方敢在镇魂关不远处动手,定然会有所依仗,你是猛将,是万人敌,对方即便能打得过,也留不住你,我们这些散兵游勇呢?稍有不慎,都得交代到关外。我死就死了,活了这么大年纪,光棍一条,只有个弟弟挂念,这帮娃娃还没娶妻生子呢,他们都是爹娘的心头肉,一旦出了差池,家里人该咋活下去?”

一番话使得王宝默不作声。

老孟训斥道:“我说老瞎子,你活糊涂了是不是?王都统是啥人,你心里没数?能把咱们兄弟害死?!以后但凡这种军情,你必须如实禀报!”

看似在斥责,实际在给余瞎子开脱,对于巡防期间,隐瞒不报是重罪,轻则军棍伺候,重则脑袋搬家,万一有人纠缠下去,真是够余瞎子喝一壶。

王宝端起酒碗,爽快说道:“好了,旧事莫要重提,这些话我没听到过,你们也没提过,喝酒。”

边疆粮草短缺,酒也变得金贵,普通士卒,过年过节才能喝一小碗,有校尉做东,这帮家伙撒开了欢,直至将酒楼的存酒喝光才肯作罢,众人互相搀扶,打着酒嗝,吹着牛皮,回到了大营。

进入营房才发现,炕头坐着一名妖艳美人,脂粉味压住了男人味,直往鼻子里窜。

几人揉了揉醉眼,性情狂放的玉竹龇牙笑道:“双喜临门,有酒有女人,孟头,我先上了。”

没等他脱掉棉袄,一记耳光将他扇倒在洗脚盆上,老孟冲那妖艳美人毕恭毕敬说道:“葡萄姑娘,这小子喝醉了酒,莫要和他一般见识。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这位风情万种的女子,正是鹿将军的婢女葡萄。

玉竹正要开口骂娘,牛井和小伞赶忙把他惹祸的嘴给堵住。

葡萄撩动长发,露出比雪还白嫩的脖颈,朱唇半开,似笑非笑说道:“锐字营的爷们,确实比其它几营的勇猛,那些人见了我,头都不敢抬,不像你们,竟然还要奴家侍寝。”

老孟脑袋瓜子像是炸开了锅,酒都醒了。

这些话传到鹿将军那里,二十军棍是免不了的。

老孟挤眉弄眼,李桃歌哪里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啥药,老孟索性从他兜里直接掏出银子,再加上自己袖口里的碎银,双手捧着递了过去,点头哈腰说道:“怪我们粗人马虎,不知该如何孝敬姑娘,备些薄礼,给姑娘买胭脂。”

葡萄斜了一眼,含笑说道:“算了吧,我们女人挣钱容易,不像你们刀里来剑里去,脑袋没了也挣不到仨瓜俩枣,卖命钱,我不能要。”

老孟忧心忡忡问道:“难道姑娘嫌少?你等等,我再去寻些回来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

葡萄开怀笑道:“冰天雪地里跟蛮子厮杀,敬你们是爷们,没办法敬杯酒,那些诨话当做给军爷的下酒菜了。”

老孟受宠若惊,抱拳道:“多谢姑娘大度。”

葡萄扭着略显夸张的蜜桃,走到李桃歌面前,食指朝眉心轻轻弹了一记,玩味笑道:“你,跟我走。”

老孟又惊又怕道:“姑娘,桃子触犯军令了吗?”

“怕我吃了他?”

葡萄媚眼如丝笑道:“毛都没长齐的青涩柿子,姑娘没兴趣,鹿将军有令,传锐字营配隶军槽头李桃歌去大帐问话。”

作为西疆土皇帝,鹿怀安穷奢极欲惯了,金丝作帘,美玉作杯,就连烛台都是烂银锻造,一名婢女怀抱琵琶,一名婢女轻抚瑶琴,散发出靡靡之音。

鹿怀安肥硕的身躯横卧在拔步床,手里舞着一柄镶有蓝宝石的长剑,吃着婢女递来的寒瓜,口中念念有词,“醉里挑灯看剑,梦回吹角连营,八百里分麾下炙,五十弦翻塞外声,沙场秋点兵。好诗,真是好诗。”

葡萄和李桃歌进入大帐,鹿怀安用宝剑挑开粉红床帘,臃肿如猪的胖脸堆笑道:“过来说话。”

李桃歌乖巧走到床边,低头垂臂。

曾经伺候过顶头上司几日,两人不算生疏,那阵婢女们还没来到镇魂关,鹿怀安常常动怒,一言不合便打骂亲卫,李桃歌只是负责夜壶,不在左右侍奉,于是相安无事。

鹿怀安单手托腮,微笑道:“在西疆过的如意吗?”

李桃歌轻声道:“回禀将军,一切安好。”

鹿怀安赞叹道:“昨日你们锐字营出尽了风头,竟然斩杀掉玄月军鸦候,本将军要好好奏报圣人,以展我雄关之威。听说,你也亲手杀掉一名鸦候,入营才几个月就有如此功绩,真是可喜可贺。”

李桃歌抱拳道:“侥幸而已,全凭将军虎威。”

出生于相府,又怎会是榆木疙瘩,一些官场话术,他还是略知一二。

鹿怀安哈哈大笑道:“拍马屁拍错地方了,我只会吟诗戏佳人,不会风雪斩鸦候,就别给我贴金了。明日起,你不再是配隶军了,转入寻常军籍,还是归锐字营统领。”

李桃歌惊喜道:“多谢将军大人。”

这一声谢谢,确实发自肺腑,配隶军属于贱籍,终身不可卸甲归田,即便是马革裹尸,也不会给家里人发放丧费,只是和牲畜葬在一处,倘若再立新功,就有升迁机会,伍长,都统,校尉,平步青云指日可待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鹿怀安笑盈盈说道:“好了,谈完公事,咱们再聊聊私事。据说……令尊是萧文睿萧大人府上的家厨?”

李桃歌心中一动,恭敬答道:“回禀将军,正是。”

鹿怀安柔声笑道:“京城传来的消息,空悬许久的尚书右仆射,圣人似乎有了中意人选,只是没有发布诏令,有资格担任相位的,吏部尚书萧文睿萧大人,翰林学士李白垚李大人,刑部尚书黄雍黄大人,都有可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。依我看,萧大人资历最老,在民间口碑极佳,或许能够得偿所愿。传闻萧大人不喜钱财,不喜穿戴,年纪又大了,唯独对珍馐佳味颇有兴趣,我想打听打听,萧大人平日最爱哪种美食?”

猛然听到父亲名讳,李桃歌恍惚失神。

“嗯?”鹿怀安望着恍惚失神的少年,加重了语气。

李桃歌慌忙答道:“禀报将军,家父是萧大人府邸的家厨不假,可平日只给萧府家眷做饭,萧大人的饮食起居,皆是管家亲自照料,听家父偶然提及,萧大人似乎酷爱吃豆腐,一日两餐,几乎都有豆腐相伴,其他的,小人便不知了。”

流放途中,爷孙俩没少闲聊,萧文睿不止一次提到,倘若回到京城,定要滚一锅虾子白菜豆腐,把肚子里的馋虫好好喂一喂,而且每次提及豆腐,口水都忍不住往外流,确实对豆腐情有独钟。

“原来如此。”

鹿怀安若有所思,喃喃说道:“老头子挺怪,豆腐?有那么好吃吗?真要是能够提携一下,送他一城豆腐又有何妨。”

婢女葡萄嗔怪道:“豆腐不好吃,你还天天吃。”

鹿怀安盯住巍峨高耸的山峰,挤出一抹古怪笑容。

李桃歌见势头不对,抱拳行礼道:“将军,若是没其它事,我先回去了,今夜喝多了酒,头疼的要命。”

“好。”

鹿怀安心思全飘到了吃葡萄豆腐,哪还顾得上锐字营小卒,没等李桃歌走出大帐,顿时上下其手,活色生香。

营房里,大家都灌了不少烈酒,鼾声此起彼伏,比起擂鼓时动静都大。

李桃歌脱掉棉袄棉裤,钻进被窝,听见老孟在旁边低声说道:“鹿将军找你啥事?”

李桃歌如实答道:“将军看我立了功,免去了配隶军贱籍,新的军籍落在锐字营,顺便又问了些家里的琐事,孟叔,你咋还没睡?”

“睡个屁!指望你小子给我送终呢,万一被将军砍了头,谁给老子披麻戴孝。”老孟冷哼一声,然后叹气道:“终于脱离配隶军了,好事儿,从今往后,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过日子。今天双喜临门,是你气运亨通的一天,不如趁热打铁,明早去铁匠铺提亲。”

提亲?

李桃歌挠挠头,哪跟哪儿。

“江南那丫头不错,生的俊俏,性子耿直,懂的知冷知热,多少人对她有意思,铁匠铺的门槛都要踏破了,可那丫头对谁都不上心,唯独对你小子情有独钟,嘿,别的不说,谁让你小子长得细皮嫩肉,俩人还真般配,把她娶到家,算你小子烧高香,以后老子在九泉之下,也有双份纸钱收了。”老孟越说越高兴,像是自己娶媳妇一样。

“孟叔,我不想娶江南。”一想到百里铁匠的那番话,李桃歌如坠冰窟。

“啥?!”

老孟一骨碌爬起来,横眉竖目指着李桃歌骂道:“你小子提裤子不认账是吧?人家黄花大闺女,名节都不要了,在大营门口哭鼻子抹泪,你倒好,一句不想娶,就打算不了了之?不行!江南这儿媳妇我认定了,谁来都不能改主意!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李桃歌不知该如何解释,皱着眉头说道:“孟叔,我们还小,再说认识又不久,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。”

“小个屁!烈字营那个小骡子,十三就娶媳妇了,十四都当爹了,你今年多大?十五还是十六?当大爷的人了,还把自己当小屁孩!没羞没臊的。”老孟怒其不争,光想给这小子来一烟袋锅。

李桃歌无语了,心说您五十多岁没娶到媳妇,也没见到嫌弃自己没羞没臊。

老孟将被子蒙住头,气呼呼说道:“先睡觉,明日一早,提亲!”

酒话当不得真,老孟睡醒后就把提亲一事忘到后脑勺,害得李桃歌白白担心大半夜。

又到了去给青姨送吃食的日子,李桃歌牵了匹瘦弱老马,去坊市采买些羊肉和陈年黍米,见到新开家水粉铺子,琢磨着女人都爱美,青姨估计也不例外,于是用碎银买了盒胭脂,端着粉盒,幻想起了小江南涂脂抹粉的模样,嘴角不住绽放笑容,于是鬼使神差买了两盒。

镇魂关的水粉铺子,物价比皇城贵了五倍有余,李桃歌倒不诧异,一路天寒地冻,千里迢迢送到西疆,赚的是辛苦钱,贵有贵的道理。

牵着马来到城关,一道身影横在了东城门,碎花棉袄略显臃肿,被风冻得通红俏脸写满委屈。

望着小江南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,李桃歌一阵头大。

最难消受美人恩。

硬着头皮走上前,李桃歌吭哧说道:“你,你咋在这?”

百里江南揉着花棉袄一角,怯生生说道:“之前你不是说起过吗,每逢初一十五,都要探望松林里的青姨,今日是十五,我来碰碰运气。”

李桃歌动容道:“想找我,可以直接去大营,何必在这白白受冻。”

百里江南嘟嘴道:“前几日去了,你不见我,再去叨扰,岂不是让你左右为难。”

说完,百里江南从身后递出食盒,“上次做的豚皮饼你没吃到,我心里过意不去,又做了些,这次可要小心,莫要被薛四那些坏人再给抢去了。”

李桃歌打开盒盖,手指触及豚皮饼,冰冷刺骨,早已凉透。

食盒具有保温效果,虽说气候寒冷,也不至于立刻冻成饼坨,起码要一个时辰以上,不知小丫头在城门站了多久,瞧着头上结出的霜花,似乎天不亮就来到城关。

李桃歌咬着嘴唇,心里挺不是滋味。

百里江南勾着衣角低声说道:“我听爹说了,是他不许你来找我,希望你不要责怪他。爹半生凄苦,幼年失去双亲,壮年丧妻,只有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,把我看的比他自己都重要。我尚在襁褓时,常常啼哭不止,他为了哄我,专门去勾栏里找琴师学习八月无霜,九尺高的汉子,天天抱着婴儿哼唱小曲,这一唱,就是十年。”

女人听到的情歌,唯有爹唱的最多。

小江南又说道:“爹的养育之恩,无以为报,只能替他给你赔个不是,倘若你还对他心生怨恨,那就狠狠打我一顿出气,反正我皮糙肉厚,打不坏的。”

小江南说着说着,眼眶逐渐红润,那双水润眸子浸满泪水,长长的睫毛都粘到一处。

小江南捂住口鼻就要跑,李桃歌一把拉住可媲美羊脂美玉的皓腕,从怀里掏出胭脂,塞进了她的手里。

两人互相对望,李桃歌率先红了脸,收回左手,将头扭了过去。

小江南盯着他,略带怨气说道:“你送人家东西时,都不开口说话的吗?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李桃歌轻声道:“我入锐字营军籍了,往后不再是配隶军了。”

小江南内心高兴,表面无动于衷,等待他的下文,可雪花在头顶落了半寸,李桃歌还是闷葫芦不吱声。

小江南耐不住问道:“入了军籍以后呢?”

李桃歌挠头道:“入了军籍……就能,就能升迁了,能够当伍长,都统,若是真当了官,饷银都高了许多。”

小江南眨着眸子,又问道:“再然后呢?”

李桃歌不敢说了,一个劲往鞋尖瞅。

小江南咬着后槽牙说道:“画饼都不会画,真是呆驴一头!”

憋了许久,李桃歌才木讷说道:“有银子了……能给你买更多的胭脂。”

小江南鼓起腮帮子,气鼓鼓说道:“谁稀罕你的胭脂,我自己不会买啊?”

转过身,将脂粉盒宝贝似的贴身收好,本来充满怒气的脸颊瞬间笑靥如花。

尽管北风如刀,也切不开少男少女的相思之情。

李桃歌骑乘老马,胡思乱想了一路,也没弄明白女儿家心思,究竟是高兴还是生气。

穿过银装素裹的松柏林,看到了已然上冻的小河,这条河是白河支流,绵延数里之后朝北拐弯,宽处有十丈,窄处仅有半丈,上流的百姓经常在开春时破冰捕鱼,鱼皮爽滑,鱼肉鲜嫩,是西疆绝佳珍馐,曾经作为贡品呈于圣人。

一道窈窕身影坐在河边,青袍换成了翠绿色长袍,带有几分跃然春色。

李桃歌将马拴好,抱着羊肉和黍米走到女人身后,轻声说道:“我来给您送东西了。”

青姨转过头,露出半张出尘脱俗的侧颜,笑着问道:“会烤鱼吗?”

李桃歌迟疑了片刻,点头说道:“会。”

青姨已然支好了木架,旁边有几尾肥硕草鱼,李桃歌掏出从鸦候那里缴获的匕首,开膛破肚之后,拿到河边清洗,只见河边有处石磨大小的孔洞,冰壁光滑如打磨过一般,河水在下面缓缓流过,偶尔能见到鱼儿游动。

李桃歌愣了一下。

两尺厚的冰面,即便是装备精良的男子,都要大费一番周折,青姨又没有兵刃,如何凿开厚实的冰面?还凿刻的如此光滑完整?

清理完草鱼,李桃歌撒上把食盐,生起小火,把鱼从中间一分为二,穿进木枝中,放到火上炙烤。

手法娴熟,宛如庖丁解牛。

青姨笑道:“不错,看样子找对人了,以前经常烤鱼?”

李桃歌答道:“小时候生活在山里,水多鱼多,肚子饿了,没啥吃的,就跑到水里抓鱼,小孩子都馋,想方设法吃出花样,一来二去,练出了不少做鱼技巧。”

青姨惊讶道:“这鱼除了烤和蒸,难道还有别的做法?”

李桃歌笑道:“时令不同,鱼的吃法不同,冬季鱼肉肥美,适合炖和烤,腌也不错,能够存起来放到明年。夏季鱼肉鲜嫩,适合蒸和生食,简单放些佐料即可。”

提到鱼,忽然之间,想到了自家小院那一池锦鲤,不知能否熬过寒冬。

或者说,是否还能再见面。

对于青姨的来历,李桃歌充满好奇,也小心猜测过,豪门游历的大家闺秀?仗剑江湖的侠客?跟丈夫怄气出逃的贵妇?仔细想想,几乎都有可能。

一名姿色上上之选的女人,若没有保命手段,怎能穿过艰险的固州和沙洲,来到镇魂关?要知道安西都护府相当不太平,民风彪悍之地,年年都能剿杀数百名马匪,强如周典周大人,经过大漠戈壁,睡觉时都要睁只眼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初见青姨,她闲庭信步,衣服都没有沾染一粒尘埃,仅凭这个细节,李桃歌敢断定,青姨的境界绝不逊色于周典,或许还要强出许多。

心善,不代表傻,只是不喜欢去算计别人。

能窥探天数的少年,岂是平庸之辈。

两人边烤鱼边闲聊,青姨博学健谈,天象地脉,人文堪舆,均有所涉猎,两人从闲聊变成一问一答,对李桃歌的提问,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

察觉到时机成熟,李桃歌询问道:“您是修行者吗?”

看似水到渠成的问题,实际用了许多细节铺垫,之前的烤鱼,采购,示弱,其实都是在套近乎,李桃歌在等待一个契机,用来解开困扰的现状,那就是修行无门。

周典,王宝,都是灵枢境高手,他们都无法解决的难题,只能寄希望于神秘莫测的女人。

青姨凝视那双充满期盼的桃花眸子,大方说道:“是。”

有了好的开始,李桃歌心中轻快不少,试探性问道:“那您修炼到了哪种境界?”

青姨举着烤鱼若有所思,停了半天说道:“我跟别的修行者不同,方式比较特别,打个比方来说,修行是攀山,为了到达山顶,有的人会选择修好的石板路,有的人会选择从树林荆棘中寻找捷径,有的人找不到上山的路,在山脚徘徊迟迟。”

一语正中少年心窝,李桃歌苦笑道:“有人说我资质太过愚钝,就是那个在山脚下迟迟找不到路的蠢货。”

青姨笑道:“绕来绕去,是为了把自己说的可怜点,请我帮你指点迷津?”

当面戳穿小心思,李桃歌不好意思挠着头,“如果不麻烦的话,请您帮我看看,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。”

青姨干脆简洁说道:“可以。”

李桃歌大喜过望,“那……需要拜师吗?”

青姨笑着摇头说道:“不必了,你我没有师徒缘分,只帮你找到上山的路就好,其余的不敢代劳。”

李桃歌略带失望哦了一声,放下烤鱼,眼观鼻鼻观心,盘膝坐好。

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,青姨好笑道:“修行又不是诵经,弄那么紧张干嘛,要先放松下来,感悟天地,并非乞求天地。”

李桃歌只觉得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,纠结中透着不知所措。

“来。”

青姨站在河边,指着结冰的河面,轻声道:“我问你,这是何物?”

李桃歌迟疑片刻,答道:“其它三季是水,到了冬季变成冰。”

青姨又指向磨盘大小的冰窟窿,再次问道:“那这里呢?”

李桃歌望着冰窟下面缓慢流动的河水,简单思索之后,答道:“既是水,也是冰,寒气到达一定程度后,水会变成冰。”

青姨缓缓摇头,“年纪不大,脑袋却像是固执死板的书呆子,我告诉你,这既不是水,也不是冰,而是你的道,通天之道。”

道?

李桃歌挠了挠头。

青姨说道:“闭着眼,幻想着将河水切割成一粒粒水珠,越细越好,越小越好,再去接近它,轻抚它,记住,动作要轻柔,就像是你初次将心爱之人搂在怀里。”

顾不得羞涩,李桃歌按照她的方式,闭起眸子,张开双臂,脑海中和现实中的画面逐渐重叠,冰块清晰可见,河水静止不动,接着,画面放大了数倍,河水切割成一滴滴水珠,再将水珠放大,里面的纹理都有迹可循。

奇幻的一幕,使李桃歌又惊又喜,小心翼翼朝前试探,水珠像是扭捏的女子,对他进行躲避,李桃歌屏住呼吸,手臂伸了过去,如同对情人般轻柔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手指即将接触到水珠那一刹那,水珠摇身一变,组成穷凶极恶的猛兽,张牙舞爪向他扑来。

李桃歌大吃一惊,睁开双眸,手掌淋满冰冷河水,于是更加惊愕。

他和河面的距离足有七八丈,河水如何浇到双手?

青姨含笑道:“操之过急了,再耐心些。”

李桃歌如法炮制,之前的一幕重新进入脑海,动作愈发温柔,水珠再也没有幻化成猛兽,而是在他指尖翩翩起舞。

“睁开眼。”耳边传来青姨的声音。

李桃歌再度打开眸子,见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,只见无数颗水珠在指尖活蹦乱跳,和脑海中的影像几乎完全一致。

李桃歌痴痴说道:“我……我成为修行者了吗?”

青姨白了他一眼,“半柱香之内,修出神识又感水成功,你不算修行者,那全天下的修行者都成白痴了。”

李桃歌清澈五官透着一股迷茫,“我是天才?”

“你是天才中的笨蛋,很笨的笨蛋。”

青姨调侃完毕,坐回去吃起了烤鱼,带李桃歌修行成功,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直至指尖水珠全部滑落,李桃歌才回过神来,急切说道:“不对啊,我记得王都统说,他要我先去感受初气,有了初气,才能淬炼肉体,进入观台境。你教给我的方法,好像跟他说的完全不同。”

青姨轻蔑说道:“那是普通武夫的修行之道,你走的是登天小路,已经成为一名术士了。”

“术士?!”

李桃歌瞠目结舌好一阵,焦急道:“我没说过我想成为术士啊。”

青姨咬着肥润的烤鱼,漫不经心说道:“那你也没说想成为武者啊,只是说想要修行,如果你提前说好,我也不会带你走这条路。”

有心栽花花不开,无心插柳柳成荫。

李桃歌做梦都没想过,竟然有天会成为术士,不知该哭还是笑。

白河之上,见识过太白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仙术妙法,李桃歌以为是神明下凡,但他却对术士一途望而生畏。

听周典略微提及,太白士都是万里挑一的仙资,大宁万万人,达到逍遥境的术士寥寥无几,况且路漫漫其修远兮,且不说虚无缥缈的太白士,想要修炼到无极境,先活到百岁高龄再说,想要在腥风血雨西疆活那么久,简直是痴人说梦。

疆场立足立功,靠的是真刀真枪的近身搏杀,术士再强大,一旦面对骠月铁骑冲锋,也会瞬间滚踏成肉泥,所以李桃歌对于能成为术士并不看好,不如修成强悍体魄实在,无论是逃跑还是杀敌,起码有周旋的余地。

单单操控水珠,抽干了初次步入山门的少年元气,头昏脑胀,精疲力竭,比起练枪万次都要劳累,倘若像刺杀自己的太白士一样掀起半条河水,岂不是对方没倒下,先把小命都给丢了?

李桃歌越想越觉得不对味,向青姨告辞,牵着老马,满是疑惑进入松林。

看到和白雪掺杂在一起的满地松针,李桃歌突发奇想,既然能感知水,是否能操控松针?于是用同样的办法,屏气凝神,锁定在十步之外一枚松针上面。

几息之后,松针无动于衷,直至李桃歌大汗淋漓,快要耗费完心神,松针才摇摇晃晃,落入指尖。

呼……

望着旋转飞舞的松针,李桃歌长出一口气。

成了。

周典大哥说的没错,果然是万法归一,道道升仙途,道道叩天门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只不过如今道行太浅,当戏法哄哄小江南可以,使用术法上阵杀敌,自己能先把自己给累死。

猛然间。

视线一片血红。

蓝天,白云,松树,柏树,积雪,全部变成猩红色。

这是……多次使用术法的弊病?

李桃歌揉揉眼眶,再度睁眼,那枚在指尖飞舞的松针,骤然变为一柄匕首,朝眉心扎来。

来不及猜测原委,李桃歌急忙侧身躲避匕首,可匕首如同生出神智,在空中盘旋半圈,再度朝后脑来袭。

李桃歌清晰记得,松柏林埋有冤魂无数,被当地百姓视作禁忌,大白天都不敢入内。

松针幻化为匕首,难道是冤魂作祟?

换做旁人,估计吓的屁滚尿流,没准肝胆俱裂鸟朝天,可李桃歌有不为人知的辛密。

观天术。

天机都可窃,何况这小小冤魂作祟。

为了对付如影随形的松针,李桃歌只好再度启用观天术,桃花眸子半开半合,食指中指叠于眉心,厉声喊道:“镇!”

金芒大开,猩红画面瞬间冰雪消融。

白河之上和相府里使用的观天大术,需要窥天机觅强敌,漫天皆是涉及范围,极为耗损心神,这次不同,用的是简易版观天术,仅仅是十步之内,反噬不会那么严重。

匕首变成松针,跌落于靴面。

远处的松树旁边,竟然立有两道人影。

一名身披绯红大氅,遮住了相貌,双手插入衣袖,朝自己凝望。

一名壮如蛮牛,光头彪悍,手里握有长枪,枪头如墨,呈现出幽暗色泽。

是人是鬼?

这二人倒挺像阵亡的将士,只是不知道生前隶属于是大宁还是骠月。

李桃歌心里泛起了嘀咕,碍于没有驱鬼镇魔的手段,正要撒丫子开溜,那名似人似鬼将相貌隐于暗处的家伙,朝自己做出一个奇怪手势,酷似女子的兰花指,阴柔中显得恐怖。

耳边惊起炸雷,宛如厉鬼嘶吼。

李桃歌赶忙捂住耳朵,想要跑,才发现腿脚酸软无力,几次使用术法,又强开小观天术,早已精疲力竭,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名鬼怪般的家伙走来。

身披绯红大氅的‘冤魂’掀开披风,露出酷似干尸的脸庞,灰白瞳孔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,用干裂沙哑的声音说道:“你没事?!”

李桃歌耳边的呜咽声渐渐消失,隐约能听到‘冤魂’说话,欲哭无泪说道:“快把我吓死了,咋能没事,大哥,你到底是人是鬼?”

拎有长枪的光头壮汉蹲下身,咧嘴笑道:“堂堂七宝神婴,竟然有失手的时候?”

神婴,是念师修炼至无极境的尊称,等同于术士修炼至太白士,修行一途,大道万千,武者,魂师,术士,方士,妖修,鬼修,念师,途中行者不知凡几,皆可触及天道。

念师是最诡异最另类的修行者,以神魂为器,杀人于无形,令人毛骨悚然。

术士已然算是稀缺,念师更加凤毛麟角,非神魂强大者不可修成,尤其是无极境的神婴,比朝堂中的朱紫贵人更为稀少。

万物相生相克,念师在沙场中的作用并不出众,覆盖面狭窄,撑死了能同时对付数十人,可他是术士天敌,神魂强悍,使术士引以为傲的隐匿无所遁形,一旦锁定,无论击杀与否,术士都无法再施展术法,于是后者将他们恨的牙根痒痒。

由于神婴肉体孱弱,不擅长近身搏杀,因此修成后都会有强大的武者作为近卫,这名光头壮汉,就是无极境的武道大师,一杆黄泉枪罕逢敌手,在江湖中也是能开宗立派的高手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他们诧异的是,无极境神婴偷袭一名才成为术士的少年,竟然失败了?

相当于逍遥境的宗师,偷袭襁褓中的婴儿,以失败告终。

这不叫做奇怪,而是该称为诡异。

七宝神婴皱起眉头,反复打量着满脸惊恐的少年,开口道:“你有神器护身?”

李桃歌茫然摇头。

七宝神婴两条眉毛近了几分,再次问道:“你修炼过锻造神魄的功法?”

李桃歌还是摇头。

七宝神婴五官扭曲,暴躁喊道:“拿我当傻子不成?!既没有神器护身,又没有修炼神魄功法,中了我的离魂落,屁事没有,你以后要我在江湖怎么混!”

李桃歌没听懂他为何发怒,倒是听懂了这俩人来意。

来刺杀自己的刺客。

光头壮汉怪笑道:“雇主要你将这小子变成白痴,快点动手吧。”

任谁在荒郊野外遇到两名装束离奇的怪人,心中都不安定,李桃歌一边意念催动松针,一边悄悄摸向短刃,可光头那杆透着冲天杀意的枪尖,顶在了咽喉,迫使少年不再反抗。

“这杆黄泉是枪中王侯,饮血无数,我们只是夺你的三魂七魄而已,并不想伤其性命,乖乖听话,莫要伤了和气。”光头壮汉咧着白牙笑道。

感受到咽喉处阵阵凉意,似乎和气候的冰凉不太一样,不仅侵入肌肤,还深入骨髓,枪头隐隐有低鸣之声,似乎是鬼魂哀嚎。

李桃歌苦着脸说道:“两位大哥,我只是戍边小卒,一无钱财,二无宝物,大老远跑来夺我的三魂七魄,太不值得了吧?”

光头壮汉挤眼笑道:“你知道你值多少黄金宝物吗?这匹老马都拉不完,也不知道你得罪了谁,雇主竟然肯花如此大的代价,小子,以后做人当心些。”

李桃歌做人,向来不争不怒,唯一的仇家,就是国师冯吉祥,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,难道对几千里外的李家庶子,那么阴魂不散?

想到这里,李桃歌反而平静下来,左手食指勾了勾,一枚坚如铁石的冰块,悄然浮现在二人身后。

李桃歌素来心宽,和善,但别忘了,他上次发怒,可是在皇宫里对着国师冯吉祥责骂。

谁笑少年无肝胆?

“你这么做,我会很不高兴。”

光头壮汉枪尾一颤,那枚好不容易抬起的冰块分崩离析,李桃歌咬着纤薄嘴唇,硬气说道:“死之前,能让我做个明白鬼吗?到底是谁的授意,派你们来的西疆。”

光头壮汉笑容烂漫说道:“我们不想杀你,也不清楚谁是雇主,拿人钱财,与人消灾,咦,七宝,你怎的还不动手?”

转过头,见到七宝神婴汗如浆涌,本来枯槁的脸颊变为死灰色,眸子直视前方,里面写着的恐惧二字。

光头壮汉这才意识到不对劲,再次回头,看到了一双玉足。

完美无瑕的玉足悬空停滞,一袭碧绿色长袍随风飘荡。

狭长的双眸微微低下,睥睨众生。

光头壮汉的心情,顿时比之前的李桃歌还夸张,自己可是无极境武者,七宝是无极境念师,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二人耳目。

这女人,何时出现的?

前所未有的一幕,致使光头壮汉催动全力,足底积雪层层开裂,黄泉枪爆出青金色光芒。

无极境一枪之威,足以开山裂石。

锐不可当的枪尖来到女人五尺之外,似乎有道看不见的屏障,无论如何也捅不进去,光头壮汉深知踢到了铁板,生出逃跑念头,可当他将枪杆回拽的时候,竟然拔也拔不出来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脑后有两根松针漂浮,长不过存余,在李桃歌手中,这两根松针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,可在这名女子手中,或许是能媲美仙家术法的杀器。

进退两难。

光头壮汉颤声道:“你是谁?!”

气态出尘的女子冷漠说道:“凭你也配问我是谁?”

之前谆谆教诲李桃歌,可是慈母般的悉心温和,这一刻,如同天上仙人般疏远冷傲。

跨境对敌,也不是没有先例,光头壮汉和七宝神婴,就曾经联手杀掉过逍遥境宗师,虽然过程狼狈,好歹具备跨境杀敌的勇气。

但此时此刻,七宝神婴被锁住了神识,光头壮汉被锁住强悍肉身,二人生出深深的无力感。

尤其是七宝神婴,十岁生出初识,十二岁正式成为念师,闯荡江湖多年,从未比拼念力时落入下风,现在脑海中犹如巨山压顶,话都说不出口,生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,怎能不吓的屁滚尿流?

光头壮汉脸庞不停滑落汗水,畏惧说道:“西疆竟然有如此神仙人物,怪我们有眼无珠,惊了尊驾,还望仙子大人有大量,放我们兄弟一马。”

青姨飘然落地,淡淡说道:“我问你答,错了受罚。”

光头壮汉不得不从,乖乖说了一个好。

青姨单手抚摸着李桃歌头顶,眸子中满是长辈式关爱,轻声问道:“谁派你们来杀他的?”

光头壮汉毕恭毕敬说道:“我们兄弟二人做的是没本钱买卖,专门为人排忧解难,在无忧楼接取任务,从不问雇主是谁,如果仙子想要弄清原委,我们兄弟愿效犬马之劳,拼死也要查出雇主身份。”

青姨叹气道:“来回万里之遥,好麻烦。”

听到话锋不对,似乎有杀人灭口的嫌疑,七宝神婴拼死从口中挤出几个字,“是……是邹家。”

青姨对李桃歌换了张慈爱笑脸,“你认识他们吗?”

七荤八素的李桃歌回过神,木纳点头道:“吏部侍郎的儿子邹明旭,以前生过间隙,出永宁城时,和他见过一面,又拌了几句嘴,还以为他会在半路截杀,没想到是等到几个月之后再出手。”

青姨微笑道:“这就叫做城府,忍得住气,才能出得了气,世家门阀子弟的必备伎俩。还有他们俩,不在镇魂关动手,不代表不敢,而是怕暴露行踪,无极境已然是能够肆意妄为的高手了,可仍旧小心行事,这一点,你要向他们学学。”

李桃歌皱着脸笑道:“忍气吞声我会,可惜没本事报仇。”

青姨爽朗笑道:“傻孩子,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。”

光头壮汉如履薄冰试探问道:“仙子,我们可以走了吗?”

青姨幽幽说道:“我们女人心眼都小,跟君子不一样,能忍气吞声十年,有仇当场会报。”

七宝神婴和光头壮汉听出了弦外之音,正要准备殊死一搏。

松针轻飘飘从二人后颅穿过。

七宝神婴和光头壮汉轰然倒地。

李桃歌呆若木鸡。

虽然不清楚二人修为,可见到光头壮汉动手时气势,绝对要超出王宝不少,如此高手,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?

青姨催促道:“还不回去热你的豚皮饼,再晚就变了味道,这把枪倒是不错,你不是练枪吗?正好拿去当兵刃。”

杀人越货,简直比强盗都霸道。

李桃歌拾起长枪,牵着老马,心情忐忑离开松林。

青姨望着清瘦背影,喃喃说道:“没娘陪伴的孩子,真是可怜。”

回到营房,一群人围着大枪轮番观望,时不时品头论足,议论这杆枪究竟能值多少银子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天下神兵,对戍边兵卒而言太过遥远,折叠锻打后的宁刀,已然是了不得的宝刃,撑破天,也仅仅见识过王宝的陌刀而已。

这杆枪的枪杆又韧又弹,足有十几斤重,显然不是俗物,老孟一刀下去,白印都不曾留下,枪头有小篆雕刻的黄泉二字,古朴又不失威严,一枪捅过去,稍微用力,树桩如纸糊一样碎裂,笨如牛井,都知道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器。

“桃子,这杆枪真是你捡的?”牛井疑惑道。

自打李桃歌拎枪返回大营,他的视线就盯住黄泉没离开过,若是用这东西打造成粪叉,岂不是牛井拿着粪叉回乡,牛叉到姥姥家了?

“在松林里捡的,附近有几滩凝固血迹,估计是有人在那厮杀,恰巧捡了个便宜。”李桃歌轻声说道。

青姨教会了他术法,又教会了他城府,这杆枪来历敏感,说出去恐怕会有人来寻仇,无极境的神婴和武者,总不至于一个亲朋好友都没有,万一同门师兄弟上门,他可不是对手。

“乖乖,你这天杀的运气,遛弯都能捡到宝贝,你告诉我具体在哪儿,咱也去附近溜达一圈,打架最少成双结对,或许还有其它掉落的兵刃。”玉竹艳羡说道,口水都挂到了嘴边。

“就在松林深处,我在附近找过了,只有这一杆枪,你若是想去,记得多备些驱鬼符箓和开过光的佛器,那里阴气很重,稍有不慎会被恶疾缠身。”李桃歌裹着厚厚的棉被,装模作样打了个哆嗦。

“老子在镇魂关几十年,一个铜板都没拣过,别他娘做白日梦了,桃子能捡到黄泉,那是他的福气,你们几个有那命吗?弄不好,命都会丢到鬼林里面。”老孟使劲抽着旱烟,若有所思说道。

将脑袋别在裤腰带的边军,可不会相信怪力乱神,只听从军令,既然老孟开了口,这帮人只好作罢。

房门推开,一股寒流涌进。

王宝阴沉着脸,大摇大摆进入营房,坐到火炉旁边,一言不发。

“都统,出事了?”善于察言观色的老孟问道。

“将军刚刚升帐议事,三队斥候进去了白沙滩,如今一个活人都没回来,二十营谁都不敢接茬,唯独隆校尉不知抽了什么风,将差事大包大揽,说锐字营都是精锐悍卒,恶仗必须交给咱们。现在倒好,早点歇息吧,明日一早,还得再去白沙滩走一遭。”王宝面带不悦说道。

天寒地冻,谁不想躺在被窝睡大觉?况且又是极具危险的差事。

“隆校尉急于升官,想要在其它三营面前抢功,有了之前歼灭鸦候小队功绩,再来一次或大或小的战功,牙将一职就十拿九稳了,然后去西府和兵部跑跑门路,跨级升任偏将军都有可能,只是苦了这帮兄弟,为他的富贵前程风里来雪里去,碎银都不多挣一两。”老孟吧嗒着旱烟,不停发着牢骚。

“隆校尉他去吗?但凡巡防,没见过他出关,倒是整日把咱们当驴耍。事先说好,他要去,我便去,他若是不去,爷爷病了,恕不奉陪。”玉竹朝大炕一躺,悠闲晃起了二郎腿。

“瞧见没,军心所向。”老孟撇嘴道。

王宝横眉竖眼说道:“这是军令,不容儿戏!谁敢偷奸耍滑,我把他绑在马后面吃风。”

王宝在军中的名声,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,跟隆校尉不可同日而语,一旦他发了狠话,下面的人都要乖乖听话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尽管不情愿,玉竹和老孟还是答了声是。

“咦?这杆枪?”

王宝正要出门,见到竖在墙角的黄泉,拎起来,沉的压手,细细端详枪杆纹理,不久后惊愕道:“居然是紫薇衫?”

“都统,俺们都是乡下人,没见过世面,啥是紫薇衫?”老孟好奇问道。

“当年我是入伍不久的小卒,西府众将帅来到大营检阅,时任伏武将军的钟长罄,手中的龙矛便是由紫薇木打造。传闻东南有仙山,仙山有仙树,紫薇木就是其中一种,仙树生长极其缓慢,百年成型,千年成才,这杆枪足有七尺,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宝贝。”王宝爱抚着枪身啧啧叹道。

“小桃子福缘深厚,跑了趟松林,捡了稀世宝贝回来。”老孟笑呵呵说道,干儿子有造化,比自己捡了宝贝还高兴。

“观台境都没入门的菜鸟,用这杆枪?”王宝含笑道。

“都统若是不嫌弃,我愿把黄泉赠予大人。”李桃歌恭敬说道。

王宝几次三番救过自己的命,相赠一把得来毫不费力的大枪,也是诚心诚意。

老孟一个劲拿眼珠子剜他,生怕这败家子真的把枪送出去。

“黄泉?好名字。”

王宝注视着小篆阳刻,笑道:“我用刀用顺手了,抢你的枪干啥。”

听到这话,老孟顿时松了一口气。

“这把枪的来历恐怕不凡,你要小心收好,切勿给生人看,会惹来杀身之祸。咱们臭丘八头上有律法监视,行事有所顾忌,江湖中人可不管王法不王法,看上了你的宝贝,杀人夺宝的恶行屡见不鲜。”王宝放下长枪叮嘱道。

“平时我只放在营房,绝不会拿出去。”李桃歌轻声说道。

“好,大家早点歇息,明日一早,再去白沙滩。”王宝交待好以后大步离去。

老孟拧着眉头,举起烟袋锅子,作势要打,“这么好的宝贝,说送人就送人,器量真大,你咋不送给我呢?”

李桃歌含笑道:“王宝大人又不是外人,他有趁手的兵刃,咱们岂不是更安全几分。”

“幸亏你不是出自钟鸣鼎食的将相之家,否则家底没几年就能让败家子败光。”老孟叹息一句,朝瞪着大眼的牛井喊道:“看啥看,还不睡觉!明日没了力气,咋骑马杀敌!”

牛井飞速脱掉棉袄,钻进被窝。

钟鸣鼎食的将相之家?

李桃歌黯淡一笑。

次日一早,天还未亮,伴随着鸡鸣,战鼓声大作。

大营中有军令如下:凡鼓声起,半柱香内不至校场者,斩立决!

尽管口中骂着娘,士卒们还是三三两两离开了热乎大炕,穿戴好皮甲,抄起兵刃,一溜小跑来到校场。

锐字营隆校尉站在阅兵台,披重甲,持大戟,挎长刀,神采飞扬。

锐字营千余人集结完毕,隆校尉朗声喊道:“你们都是大宁好儿郎,如今关外有贼匪横行,已经有数十名兄弟不知所踪,咱手里的宁刀能答应吗?!”

诺大的校场寂静一片。

兵卒们望着手里五花八门的兵刃,陷入沉思。

铁打的营盘,流水的兵,一般而言,入伍三五载后,攒笔银子,高高兴兴回家娶媳妇了,谁会留在镇魂关受苦卖命?像老孟和余瞎子这种老卒,实在是家里没人,回去也是孤苦伶仃,索性在军营里呆着,起码有袍泽相伴。

西疆军备简陋,宁刀,那是伍长都统们才能配备的兵器,普通士卒从进入军营到离开大营,甚至都没有摸过一次,叫他们如何响应?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察觉到了话中弊病,隆校尉干咳几声,再次喊道:“出发,杀贼寇!”

出了城,千余人马汇成两道长龙,到了宽阔处散开,马鞭挥洒,吆喝声此起彼伏,马蹄翻刨积雪,气势跟几十人的队伍截然不同。

李桃歌老家有条江名曰岚江,每逢八月十五,江水极其凶猛,涛如连山喷雪来,引来文人雅士慕名观潮,见到千骑踏雪这一幕,李桃歌莫名想起了岚江潮起的壮阔场景,同样的气势磅礴,同样的势不可当。

数十里之后,马蹄速率放缓,三支精锐斥候率先掠进大漠戈壁,老孟,牛井,小伞,余瞎子,纷纷抽调过去充作耳目,千余人说多不多,说少不少,变换队形已然变得迟缓,倘若遭遇伏击,在没有做好充足准备下,势必会溃败。

“李桃子,带肉干了吗?”一名长相酷似黄鼠狼的家伙,催马溜达到李桃歌旁边,不怀好意笑道。

张老妖,军伍里的泼皮,擅长欺上瞒下,欺软怕硬,本是李桃歌同营房的士卒,老孟厌弃他品行不端,不久前给撵了出去,憋了一肚子怒火,又没有翻脸的本钱,见到李桃歌落了单,势必要欺负欺负老孟口中的干儿子。

只要不是大战,斥候的阵亡率,远远高于普通士卒,李桃歌正在替老孟他们担忧,听到耳边略带张狂的声音,瞥了张老妖一眼,打算以息事宁人的态度,丢过去一大块牛肉。

两人同是驱马奔行,准头自然比平时差了不少,牛肉砸到了马头,跌落到雪地中,张老妖眉头一挑,喊了声驾,马儿顿时提速,一个横切,将初来乍到的少年拦住。

“去,给爷爷捡起来。”张老妖扬起胡子稀疏的下巴,一脸傲慢说道。

李桃歌没理他,勒紧缰绳,将马往旁边引,如此好的机会,张老妖哪能放过他,拎起长矛,直至李桃歌咽喉,“小白脸,耳朵聋了不成?爷爷让你捡起来!你跑啥!既然不听话,跪着去拣!否则在你如花似玉的脸蛋上捅出个血窟窿。”

论单打独斗,张老妖算是营里一把好手,长矛耍的熟稔,骑术也高明,没几人能在他矛下走出三回合,这也是欺凌袍泽的本钱。

锐字营士卒们从二人旁边经过,有的恨张老妖多行不义,有的替李桃歌打抱不平,唯独没有一人敢站出来管闲事。

李桃歌笑容灿烂说道:“张老哥,咱俩井水不犯河水,没有冲撞过您吧?”

张老妖怪笑道:“你们那营的王八蛋,仗着有老孟撑腰,不把爷爷放在眼里,不知背地里说过多少坏话,没他妈一个好东西,眼下落了单,还敢嚣张跋扈吗?”

李桃歌揉了揉被寒风吹痛的鼻梁,哭笑不得,说他嚣张跋扈,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。

“听说老孟认你当干儿子,这样,跪下来磕个头,喊声张爷爷,这事作罢,以后也不会跟你为难,倘若不肯的话,小白脸,爷爷得给你放点血。”张老妖阴气森森笑道。

老孟认自己当干儿子,再去喊他爷爷,岂不是成了老孟的爹?

正如青姨所说,善行未必有善报。

李桃歌长叹一口气,轻声细语说道:“我是你爷爷。”

一句话让张老妖差点背过气,再也不浪费口舌,长矛朝前捅去,肝火上升,不再顾忌袍泽情谊,瞄准了少年咽喉。

自从感水成功,不止能控水控冰,还多了些不为人道的玄妙,譬如气力猛涨,挥动十几斤重的黄泉都游刃有余,感官变得敏锐,别人动作在他眼中,迟缓凝滞,几乎和老人无异,李桃歌不敢对同睡大炕的兄弟提及,打算再去松林时,找青姨探寻来龙去脉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面对张老妖迅猛一枪,李桃歌歪头躲过,顺势抓住矛身,瞬间提力,不止是张老妖那百十多斤,连同马匹都要举了起来,李桃歌吓了一跳,怕其他士卒查出端倪,急忙卸力,猝不及防的张老妖从马背跌落。

旁边观战的锐字营士卒,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。

“妈的!竟然被小白脸给摆了一道!给我死!”

张老妖有股子悍劲,跟小伞很像,一旦上头,天王老子都敢捅出一刀,从雪地挣扎起身,张老妖面带狞色,抽出佩刀,抡圆了扑来。

啪。

枪身抽到了他的脊梁骨。

张老妖一个踉跄,膝盖发软,吃了满口雪。

李桃歌轻声道:“锐字营有军务在身,不可耽搁,想与我较量的话,不妨回到关内再说。”

“回你娘个头,老子这就把你砍了!”

张老妖一跃而起,跳起来和马头持平,抡圆了双臂,势要把少年劈成两半。

龙有逆鳞,人有心疾,侮辱早已仙逝的娘亲,使得李桃歌双眸掠过一抹杀意,不再谨小慎微,手腕抖动,长枪后发先至,贯穿张老妖大腿,将其活活钉在雪地中。

李桃歌平静说道:“再敢骂一句,要你死。”

刺完那一枪,李桃歌有些后怕,当时他瞄向的并非是大腿,而是眉心。

杀机起,怒火乱舞,脑海顿时空白,一门心思想把张老妖捅个稀巴烂,若不是出枪时灵台清明刹那,可不止重伤那么简单。

失控比无能更为可怕。

心魔?

李桃歌莫名想起参天宝卷里提到修行路里的阻障。

无论是何境界,但凡误入歧途,很容易产生心魔,轻者郁郁寡欢,重者鬼迷心窍,陷入修行泥沼不得寸进,甚至会变成滥杀无辜的魔头。

自己虽然不是观台境武夫,但也是感水后的术士,算是正式踏入问道一途,不由自主的嗜血滥杀,是不是心魔征兆?还是强行发动观天术的恶果?又或者……是松林里遇袭后的弊病?

听那光头汉子提及,偷袭自己的是七宝神婴,问过老孟才知道,神婴是无极境以上念师的尊称,擅长用念力杀人,自己当时若无其事,不代表七宝神婴的境界是假的。

李桃歌抬头望向晦暗天空。

天灾?

人祸?

无人能为他指点迷津。

张老妖自行回去医治,李桃歌骑着马走在队伍的后方,有了一枪捅穿兵痞的战绩,所有兵卒都离得他远远的,生怕这家伙得了失心疯,再给他们来一下。

边疆不同于永宁城,打打杀杀属于常态,别说在大营里,就是寻常百姓之间斗殴,如果不闹出人命,镇魂大营也不会管,谁让这里是大宁西陲之地,人命如草芥的西疆。

再度行进八十余里,王宝骑马在树边等候,李桃歌拍马上前,问道:“孟叔他们怎么样,回来了吗?”

王宝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他,小腿夹起马肚,边走边说道:“老孟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,谁出事,他都出不了事。倒是听说你把张老妖给捅了,而且是一招制敌?”

李桃歌不好意思低头说道:“呛起了火,一不小心没绷住,把他给捅伤了。”

王宝欲言又止,反复几次之后,突然压低声音说道:“你是谁?”

李桃歌呆滞片刻,惊愕道:“王都统,我,我是桃子啊。”

王宝将马放缓,慢悠悠说道:“你可能叫做李桃歌,也可能叫做别的,这都不重要。当你来到镇魂关第一天,我就知道你不简单,刑部官差为何单单押送你一人?我看了公文,三千里流刑,不足四十天便到了西疆,难道你们是乘马来的?流放途中乘坐船只马匹,那可是杀头大罪,刑部官差为何纵容于你?还有,官差临走前,给鹿大人送了一包金银细软,足足价值百两黄金,寻常百姓家的孩子,哪能如此阔绰,即便是京城七八品官员的家里,也一下子掏不出百两重金吧?有了金银开道,于是鹿将军才对你百般照拂,将你放到身边当作侍卫,又将配隶军的贱籍抹去。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李桃歌大吃一惊。

原来固州刺史公子卜屠玉送的那包金银,是被周典送给了鹿将军,怪不得初来乍到时,没人刁难自己。

王都统看似是名粗鲁莽汉,竟然从旁枝末节中看到这么多纰漏,那更为细心的老孟呢?鹿将军呢?

大家都不傻,全在揣着明白装糊涂。

唯独他,是揣着糊涂装明白。

李桃歌拱拱手,略带歉意说道:“王都统,关于我的家世,确实有难言之隐,没有如实禀明,还望大人见谅。”

王宝摆摆手,“罢了,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不想说就不说,只要不是大周和东花的细作,其它的无所谓,即便是新上任李相的儿子,在我眼里,都与你无关,你,小桃子,仅仅是锐字营里的臭丘八。”

“李相?”李桃歌蹙起眉头。

王宝瞥了他一眼,“没听说吗?新上任的尚书右仆射,乃是琅琊李家家主李白垚,上任相国李季同的独子,父子两相,亘古未有,真是泼天的富贵。听闻李相玉质金相,风流倜傥,曾是大宁第一美人,从这点评来看,跟你这标致小子有相似神韵,若不是李相只育有一女,真怀疑你就是他的儿子。”

自己的老爹,成为大宁宰相了?

李桃歌顿时脑袋发晕。

鹿将军那天大帐召见时,倒是提过圣人想填补尚书右仆射的空缺,大冢宰萧文睿,刑部尚书黄雍,还有自己老爹,都有可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,不到十天,居然已经任命。

三人里,萧文睿资历最深,桃李遍天下,最有希望问鼎右相,刑部尚书黄雍背靠八大家族之一的幽州黄家,女儿是圣人嫔妃,实打实的皇亲国戚,这两人竟然都没拜相,反倒是自己老爹独占鳌头。

见到李桃歌神游九天,眉心逐渐浮现出凝重神色,王宝诧异道:“你该不会是李氏相府的族人吧?”

七姓八望中,琅琊李氏深受老天眷顾,族人个个聪慧玲珑,似乎老天爷见不得李家独享宠溺,人丁极其稀薄,寿命也不长久,旁系亦是如此,大部分独子或独女,很难有香火鼎盛的一脉,开枝散叶数百年,族人全部凑起来,还不如新晋门阀柴家兴盛。

李桃歌呢喃道:“是李氏族人,又不是李氏族人,我娘跟了姓李的权贵,到死都没捞到一个名分,我只不过是族人唾弃的私生子,不知道算不算李氏一脉。”

“难怪。”

王宝恍然大悟,说道:“好了,人这辈子,唯独父母不可选择,当好你的边军,将来上阵杀敌立功,熬到四五品武将,光耀门楣,李氏会给你应有的名分。”

李桃歌苦笑着摇摇头,轻声道:“李家有祖训,手可沾泥不可沾血,轻易屠戮人命,会损耗家族气运,所以数百年来,家族从未出现过武将,假如我真当上了将军,更没办法认祖归宗。”

王宝纠结道:“学文不成,习武不准,这倒难办了……”

李桃歌洒脱笑道:“他不想认我,我又何必去认他,大丈夫何愁安家。一位爷爷曾经说过,白云来往青山在,对酒开怀,人生百年俱是梦,天地阔,且徜徉。”

行进至白沙滩,一切平安无事,既没发现可疑的匪盗,也没见到镇魂关士卒踪迹,寻常中透着一股不寻常,安静到吊诡。

隆校尉当机立断,又派出几队斥候出去打探,李桃歌担心老孟他们安危,上前抱拳说道:“大人,小的愿前往。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“你?”

稚嫩的脸庞实在不具备震慑力,隆校尉轻蔑笑道:“胎毛都没褪干净的小家伙,歇着吧。”

士卒一阵哄笑。

李桃歌宠辱不惊说道:“大人,小的前几日曾经杀过一名鸦候,对于蛮子战法较为熟悉,还望大人允准。”

隆校尉这才想起来,弱冠之年的少年郎,曾是围杀鸦候的功臣之一,于是变脸笑道:“小桃子是吧?英雄不问出处,更不问岁数,既然想立功杀敌,本校尉准了,去吧。”

李桃歌拎起长枪,提马追向斥候小队。

行进不久,耳边响起急促马蹄声,转过头,见到王宝大人紧随其后,李桃歌放缓马速,喊道:“王都统,您也要去?”

王宝依旧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死板模样,沉声说道:“你们这一队老的老小的小,实在是放心不下,倘若都葬尸白沙滩,以后喝酒的搭子都没了。”

李桃歌会心一笑。

外冷内热,指的便是王宝这种人,看似对谁都爱搭不理,其实护犊子护的要命。

两人跟随小队在大漠漫无目的搜寻,跑了一个多时辰,愣是没见到人影。

长途疾驰行军,马儿跑的乏累,口鼻频频喷出白烟,李桃歌怕马累死,勒住缰绳,放眼望去,天地一片雪白,寂静无声。

王宝停在他的旁边,说道:“你与我共乘一骑,让那匹老马歇歇。”

他的坐骑,是当初跟蛮子厮杀时抢来的良驹,据说能驮负重物日行千里,通体雪白,毛发亮泽,老孟还给马起了个雅号,叫做虞美人。

马和人待久了,颇通人性,听到主人要李桃歌共同骑乘,虞美人打了个响鼻,马头扬起老高。

“不用,我的马休息一阵就好,它虽然年纪大了,可心不老。”李桃歌抚摸着鬃毛笑道。

有万中无一的良驹虞美人在旁,杂毛老马低着头,显得唯唯诺诺。

王宝慎重说道:“这次出行,跟前几日不同,这么多斥候派出去,一个水漂都没溅起来,事出反常必有妖,我怀疑是骠月的玄月军在搞鬼,蛮子都是睚眦必报的狠货,他们损失了一队鸦候,势必要找回场子。”

李桃歌疑惑道:“吃掉这么多的斥候,又没有放走一个,起码要几倍兵力,难道玄月军主力来了?”

“未必。”

王宝心事重重说道:“只要有数名灵枢境高手截杀,他们根本没办法逃出生天,马腿再快,也跑不过气如长河的灵枢境。”

涉及到老孟他们安危,李桃歌心里逐渐涌起不祥预感,正打算强启观天术,远处飘起一柱黄烟。

王宝眯起眸子,狠狠抽动马鞭,“走!”

两人不再顾及老马体力,策马狂奔,在大漠中荡起两道白茫。

来到放烟处,雪地隐约出现印记,猩红的鲜血触目惊心,附近隐隐传来打斗声。

王宝一马当先,陌刀横在手中。

李桃歌拎起长矛,狂夹马肚,暗地里掐起法诀。

最先映入眼帘的,是一名破衣烂衫的蒙面汉子,挥舞着一把开山刀,正在对着两名锐字营士卒狂砍,招招不离要害,只攻不守,凶猛的一塌糊涂。

王宝大喝一声,陌刀朝蒙面汉子拍去,诡异的是那人竟然视若无睹,不闪不避,仍旧对着两名士卒发疯乱砍,似乎任由陌刀将他拍碎。

刀身快要触及衣衫,雪地里突然窜出一道身影,矮小宛如灵猴,手里一对分水刺,蒙面仅露出的眼眸,射出狡诈嗜血神色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陷阱。

使开山刀的蒙面汉子,至少是灵枢境初期,想要干掉两名观台境士卒,瞬息之间便可做到,迟迟不肯下死手,就是为了等放烟后援军到来,藏在雪中的同伴,才是夺魂索命的杀手锏。

换成普通灵枢境,早已着了道儿,可惜他们遇到的是身经百战的王宝,对战场气味异常敏锐,分水刺快要抵达手肘时,足尖猛踏马背,刺客不依不饶,一刺脱手而出,千钧一发之际,刀柄抵住刺尖,反转陌刀,几十斤的重物在他手中轻如鸿毛,劈出势大力沉的一刀。

上好铁胚锻造的分水刺,在陌刀摧枯拉朽的一击下脆如木枝,稍微接触后崩成碎片,灵猴般的男人倒也干脆,见势不妙,不再硬拼,再度朝雪中栽去。

可奇怪的是,之前松软的积雪,变成了坚硬如铁的夯实雪堆,一头下去,脖子扭转成恐怖程度,若不是骨骼软绵,这一栽直接能要了他的命。

不远处的李桃歌嘴角含笑。

“术士。”开山刀蒙面汉子冷声说道。

“老子要把你剁碎了喂狼。”灵猴般男子扭动着脖颈,咬着后槽牙撂下了狠话。

永宁城里的术士,倒是能偶然见到,在边疆,术士绝对是稀罕的宝贝疙瘩,镇魂大营两万余士卒,十几万百姓,也不过区区三名术士,不足万分之一。

王宝凝声道:“你们并非骠月王朝的玄月军,敢袭击大宁军士,到底受谁指使?”

回应他的,是开山刀凌厉一砍。

“死不悔改!”

王宝冷哼一声,陌刀挥出层层刀影,那名汉子的开山刀脱手而出,身体跟刀反方向狂奔。

“跑得了吗?”

王宝戏谑的声音再度响起,陌刀拍打开山刀,怎么来,怎么回,开山刀像是长了眼,飞速击中那人后背,狂喷一口老血,倒在雪地里生死不知。

受了重创的灵猴男人盘膝坐在雪中,一把拽下面巾,古怪笑道:“我们跑不了,你觉得你能跑吗?”

瞧见那人相貌,李桃歌只觉得似曾相识。

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。

努力回忆之后,李桃歌灵光一闪,曾经在客栈见过这人,是给王宝行贿黄金的那名老者随从。

可是整个商队不是被劫杀了吗?

他怎么会活下来,又成了屠杀边军的凶手?

蹊跷。

说完话以后,那人七窍流出黑褐色血水,带有笑意,已然服毒毙命。

纵然入伍十余载,王宝也没遇到过这种状况,要么杀蛮子,要么缉拿匪盗,这伙人不图财只害命,还是对边军下手,简直像是得了失心疯的刺客,奇了怪哉。

捡回一条命的士卒喊道:“王都统,东北方还有贼人!孟伍长他们就在那里。”

王宝不敢耽搁,和李桃歌纵马驰骋,行进几里地,出现数座山丘,阻挡住了广阔视线,凭借雪地里凌乱的痕迹,绕到一处较高的山丘,看到了身穿锐字营皮甲的士卒歪倒在雪地中。

“玉竹!”

李桃歌眼尖,认出了朝夕相处的袍泽,狂奔至玉竹旁边,发现他身体出现数道伤口,成了血淋淋的凄惨模样,打探鼻息,有一丝游气尚存,王宝朝玉竹口中塞进一枚丹药,沉声道:“伤口都冻住了,看来中刀的时间不短,你在这看守,我去前面找找老孟他们。”

不等李桃歌回话,王宝策马疾驰,翻过山丘不见踪迹。

“玉竹哥,醒醒。”李桃歌拍打着玉竹脸颊,试图将他唤醒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这些弟兄里,数玉竹秉性最不受人待见,吃喝嫖赌一应俱全,常常欺负新入伍的愣头青,若不是老孟压他一头,李桃歌的日子没那么好过。

呼唤了几声,玉竹努力睁开带有迷茫双眸,望着面如冠玉的少年,咧嘴笑道:“桃子,咱们兄弟莫不是到了阴曹地府?”

李桃歌宽慰一笑,说道:“咱们营房里的人都是天上的神仙,阎王爷不敢收。”

玉竹心有余悸说道:“说出去怪丢人,不知从哪蹦出来的一个娘们,把兄弟们都给拾掇了,我嘴贱,调侃了几句,那娘们二话不说挥剑就刺,剑法飘忽不定,跟他娘鬼一样,无论如何也避不过,哎!被娘们差点砍死,你哥算是把脸给丢光了。”

老孟曾经说过,玉竹的嘴巴,比牛井的粪叉味道都大,见了鹿将军婢女葡萄都敢调戏,又何况是陌生女子,指不定说了什么诨话,惹得人家暴怒。

李桃歌笑道:“打不过就打不过,有王都统给咱找回场子。”

玉竹舔舐干裂唇角,挂有色胚笑容说道:“你别说,那小娘们的身段真够劲,不输庆春楼里的头牌,就是蒙着面不见真容,这女人啊,但凡是轻纱覆面,不是丑八怪就是麻子……”

话音未落,凭空卷起劲风,朝玉竹呼啸而来。

李桃歌只觉得后脑传来冰冷凉意,来不及回头,抱住玉竹赶忙翻滚,之前的位置,多出半尺长的剑痕。

山丘顶部出现一名紫纱覆面的女子,柳眉比手中三尺长剑都要犀利。

逃过一劫的玉竹竟然有心情坏笑道:“瞧见没,身段不错吧?那小腰,啧啧,简直是夺命的刀,这要是送进庆春楼,老子第一个去捧场。”

李桃歌的亲妹妹李若卿,誉为京城三绝之一,尤其是以扶风弱柳的身段名动永宁城,论腰,乃是大宁艳魁,这名紫纱女子虽然身段玲珑,那也只是在镇魂关独占鳌头,无法和李若卿相提并论。

见多识广的李桃歌对于女子姿容浑不在意,死死盯住三尺青锋。

双方的距离在二十步左右,如此远能卷出剑气杀人于无形,该是何等境界?!

紫纱女子斜放利剑,声音清冷说道:“满口污秽的臭丘八,当死。”

玉竹鄙夷笑道:“自打来到镇魂大营起,老子没想囫囵个回去,想杀就杀,何必辱我边军,臭娘们!等老子投胎转世,定把你当牛马来骑!”

“下流!”

即便没露出真容,也能感受到紫纱女子勃然大怒,青锋激荡不止,伴有剑气浮现。

“桃子,我是死定了,你往南边跑,或许能逃过一劫。”

玉竹推开李桃歌,挣扎起身,勾勾手指,调笑道:“臭娘们,来追老子呀!”

紫纱女子青锋朝地面一斩,锋锐剑气劈开了积雪,又深入沙石寸余,以媲美箭矢的速度卷来。

行动不便的玉竹眼瞅着就要被劈成两半。

一股巨力将他扑倒。

玉竹吐出口中雪块,回过头,骂道:“小桃子,你个傻种!这娘们咱俩加在一起都打不过,何必白白搭上一条命!”

明知难逃敌手,玉竹用言辞故意激怒紫纱女子,为的是给李桃歌谋一条生路。

“孟头说过,锐字营的兄弟没有孬种,更不会视兄弟生死而不顾。”李桃歌挤出一个灿烂笑容,“要走一起走,要死一起死。”

“犟种!活着不好吗?非要跟老子在黄泉路作伴。”

已经没有气力的玉竹平躺在雪地中,闭住双眼,安静等待死亡的来临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李桃歌右手拎枪,战意凛然。

身披棉袍的少年,终于有了边军的的肃杀之气。

紫山女子故技重施,又卷起一道剑垄。

这道剑气更宽,更长,更猛烈。

玉竹就在身后,这道剑气不能躲避,李桃歌双臂拎圆长枪,朝剑气狠狠抡去。

吱……

令人牙酸的声音传来,枪头削掉小半,剑气受到攻击,从一道化为十几道。

李桃歌守在玉竹身前,任由残破剑气侵入。

棉袄纷纷碎裂,白皙肌肤收到剑气袭击,划出一道道血痕,幸好剑气的气势已弱,只是划破皮肉,没有伤及筋骨。

李桃歌抓了捧雪,敷在受伤部位,凉意遮蔽了疼痛,不再那么强烈。

紫纱女子冷漠说道:“我不想杀你,赶紧滚!”

李桃歌微笑道:“我也不想杀你,请姑娘赶快离开。”

紫纱女子怒道:“边军没一个好东西!又脏又蠢,满口胡言乱语,早该把你们这些臭丘八踢出军伍。”

李桃歌依旧堆出人畜无害的笑脸,“是不怎么好,但罪不至死,他没了半条命,已经遭到应得的报应,姑娘还要怎样?听你的口音,也是大宁子民吧?我们边军吃风喝雪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拼死戍卫边疆,不是为了守护你们的安宁吗?”

“我需要你们这些蠢货来守护?!”

紫纱女子冷哼一声,指尖弹向三尺青锋。

剑气长。

紫纱女子手腕抖出残影,一道剑气变为三道,厉声道:“看你如何抗的下?!”

三道剑气凿开积雪,如同三条蟒蛇,李桃歌照葫芦画瓢,仍抡起长枪拍击,可这次剑气力道明显不同,还未进入蟒蛇腹地,长枪破成无数碎片,李桃歌护住额头,硬生生用肉体抗住了剑气。

肋下,右肩,大腿,分别出现三道深可入骨的伤口,汩汩流出鲜血。

李桃歌疼的龇牙咧嘴,不忘调侃道:“姑娘的剑术不错,力道似乎差些,能扛。”

紫纱女子瞪圆杏眼,显得气急败坏,飘然起身,准备近身教训烦人的家伙。

剑气再蛮横,也只是锦上添花的伎俩,武修讲究的是贴身搏杀,距离越近,杀伤力越大,况且剑气极为消耗内气,若不是逍遥境以上的宗师,谁能经得住如此损耗。

来了?

李桃歌勾勒出不易察觉的笑容,捡起玉竹旁边的佩刀,反手握住刀柄,虚空一斩。

紫纱女子还以为他修出了剑气刀气,不由自主扭身躲避,可这一刀挥出后并未掀起波澜,紫纱女子顿时觉得上当受骗,含怒道:“果然是沆瀣一气的杂碎!”

还想再骂几句出出气,突然发现情况不妙,落点处的积雪竟然变幻成一排排冰锥,泛起晶莹色泽,看似招人喜爱,实则尖锐无匹。

紫纱女子急忙身体倒悬,青锋旋转飞舞,将冰锥夷为平地,接着剑尖抵住地面,娇躯弹回,立足未稳便惊讶说道:“想不到,你竟然是一名术士。”

李桃歌揉揉鼻子,遗憾说道:“好不容易控起那么多冰锥,被你一剑削的干干净净。”

控雪成冰,几乎抽干了他的神府,本就浅薄的水池,成了干涸荒漠,此时的戍边小卒,又困又疲,若不是强敌当前,能倒头就睡。

紫纱女子步步逼近,青锋抖出剑花,轻声道:“你还有什么手段,尽管使出来,本姑娘一一接着。”

黔驴技穷的李桃歌索性朝雪地里一撂,跟玉竹并排躺倒,慵懒说道:“没力气说话了,是死是活给个痛快吧。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紫纱女子嗓音透着一股冰冷,“如你所愿。”

剑尖递出,旁边多了一名身材不高的魁梧男人,“谁敢伤我锐字营兄弟?!”

紫纱女子娇躯轻颤,“王都统,你不是走了吗?”

王宝漠然说道:“我就不能回来吗?”

紫纱女子柳眉纠结,说道:“哼,暂且饶他们一条狗命。”

说完后,紫纱女子纵身跳过山丘,消失不见。

望着数次出手相救的恩人,李桃歌总感觉哪里不对劲,诧异道:“王都统,她随意屠戮咱们兄弟,你咋不追她?”

王宝负手而立,一动不动。

李桃歌撑地起身,问道:“王都统,你的刀呢?”

王宝曾是陌刀卫其中一员,也是最为光鲜的履历,将陌刀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,刀在人在,刀亡人亡,怎么一会不见,刀没了?

王宝仍旧背对着他,纹丝不动。

李桃歌正要拍打他肩头,王宝骤然化成一团白雾,从里面掉下来硕大的肉团。

额……

见到匪夷所思的一幕,李桃歌不知所措。

“靠!累死我了,为了救你一命,差点毁了道行!”‘肉团’瘫倒在地,不停喘着大气。

这是……

忐忑不安的李桃歌凑近了,定睛一看,咦?这不是那天要给自己算命的胖道士?旋了半屉蒸饼不说,还把自己和小江南骗到罗汉寺,若不是王宝救援及时,险些被强人给宰了。

说是熟人,不如说是仇人,李桃歌将佩刀横在堆满肥肉的咽喉,咬牙道:“找了你好久,今天自投罗网了吧?”

“喂,我刚救了你的命,不说声谢谢就算了,还拿刀威胁我,呸!狼心狗肺的东西,不如让那姑娘把你给捅成马蜂窝。”胖道士哼哼道。

“今日你救了我,那天却差点把我妹子给害了,功过不能相抵,你还是得还半条命!”李桃歌施法透支,脑袋正晕晕乎乎,哪里能静下心来琢磨。

“这就是你胡搅蛮缠了,那天我确实是在罗汉寺等你,可来了几名大汉,本帅哥又打不过,只好溜之大吉。咱俩约定好了,戌时寺庙相见,可谁知你跟小姑娘谈情说爱去了,又早早去了罗汉寺,本帅哥哪能见死不救,又跑到大营求救,若不是那张纸条,你以为你能活着出来啊。”胖道士唾沫横飞解释着来龙去脉。

“那张速到罗汉寺救人的纸条,是你递到营房里的?”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,李桃歌收回了刀。

“不是本帅哥还能有谁,恩将仇报,哼,必须用蒸全羊来安慰本帅哥脆弱的胃口。”胖道士翻着白眼说道。

“罗汉寺遇险,也是被你害的,还好意思要蒸全羊,没门!蒸饼倒是管够。”李桃歌讨价还价道。

“行吧,你们边军那么穷,也请不起,蒸饼味道不错,记得管饱。”胖道士揉着比房梁还粗的大腿,长吁短叹说道。

“你怎么会在这?还有,你之前能变成王都统?那是什么法术?”李桃歌好奇问道。

“不是法术,是幻术。”

胖道士费力坐起身,挤挤眼,“厉害吧?”

“幻术?我咋没听说过,书中也没有记载呀。”李桃歌疑惑道。

“简单来说,我能变成你的样貌,却没有你的本事,吓唬吓唬人还可以,打起来立刻露馅,懂了吧?”胖道士解释道。

“你还没有告诉我,你为何会在白沙滩。”李桃歌追问道。

“一直问,烦不烦啊?我溜达行吗?跑到这要饭行吗?”胖道士眼神躲闪道。

李桃歌不再询问。

对他没有恶意的人,向来很宽容,既然有难言之隐,何必将伤疤挑破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几匹马从沙丘中疾驰而来。

旺财,虞美人。

王宝和牛井各乘一骑,后面坐着老孟和余瞎子,唯独小伞横躺在马背,生死不知。

“他怎么样?”李桃歌担忧问道。

“冲的太猛,中了敌人埋伏,昏死了过去。”

老孟心有余悸说道,探寻玉竹脉搏后,长出一口气,“幸好炕上的兄弟一个没死,有惊无险。”

余瞎子抽动鼻子,顺着气味来到胖道士旁边,皱眉道:“不对头,相当不对头。”

胖道士被他闻得躲来躲去。

老孟摁住宁刀问道:“桃子,他是谁?”

李桃歌轻松说道:“一个朋友,之前在罗汉寺遇险,就是他给你们递的纸条。”

听到是友非敌,老孟松开刀柄,抱拳道:“多有得罪。”

嗅出端倪的余瞎子忽然跳出老远,如临大敌道:“他不是人!”

几人瞬间愣住。

胖道士搓着手,挤出尴尬笑容。

李桃歌惊愕道:“不是人,难道是鬼?”

余瞎子笃定道:“一股子骚味,他是妖,是狐妖!”

几人再度错愕。

狐妖?

不都是艳若桃李,一个眼神都能把男人魂魄勾走的狐狸精吗?

这位二百多斤的胖球,狐妖?

四大王朝中,唯独大宁对妖修持有偏见,几百年前,东疆有名士卒具有赤虎血脉,靠着战功一路攀爬,走到了武将极致──镇国大将军高位。圣人皇宫设宴犒劳群臣,那名镇国大将军喝醉了酒,不仅口出狂言,最后竟然弑君谋反,至此以后,大宁的朝堂里,从未出现妖修身影,认为其血统不纯,心怀恶念,常常以贱奴对待。

胖道士讨好道:“这位大哥说的没错,我确实是狐妖。”

老孟脸上浮现出凝重神色,拔出宁刀,厉声道:“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,这场猎杀边军的阴谋,是不是你搞的鬼?”

胖道士慌忙辩解道:“大哥,我是狐妖,又不是恶鬼,杀人有啥好处啊,我对吃人没有兴趣。在镇魂关,本道长从未伤过别人性命,饿的不行了,才去偷牛偷羊,当然,嘴闲的时候,也会找些鸡鸭解解馋,偷吃些家畜,罪不至死吧?”

李桃歌忽然想起罗汉寺里的一幕,质问道:“寺里的牛羊骨骸,都是你偷的?”

胖道士像小女人一样,扭扭捏捏笑道:“胃口大,确实吃的有点多,以后我赚够银子,一定把牛羊的钱如数奉还。”

老孟若有所思道:“看来,咱们误会薛四了,偷牛羊的案子,原来真的是狐妖作祟。”

李桃歌问道:“狐妖也有名字吧?”

胖道士傲气顿生,晃悠悠的胸脯挺高,“那是当然,贫道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,道号仙林!”

没人为他引以为傲的道号喝彩,胖道士有些气馁。

老孟正色问道:“你为何会出现在白沙滩?”

仙林道人苦着脸说道:“为啥?关内活不下去了呗,你们天天成群结队巡防,庄户人又把牛羊赶进了屋内,我偷啥吃呀?总不能天天喝西北风吧。白沙滩好歹有黄鼠狼和獾子出没,不至于饿死。”

“你,你敢吃黄大仙?!”

牛井惊恐问道,对于他而言,黄大仙那可是供奉在长案的神仙,天天烧香天天跪拜都觉得不够虔诚,他竟然用来果腹?!

仙林道人嘿嘿笑道:“这位壮士,他是黄大仙,我是狐仙,论段位,要比他高出半头,未生出灵智的口粮而已,咋不能吃了。”

初次遇到爹娘口中的传说神怪,牛井激动的光想给老仙磕一个。

老孟朝王宝低声问道:“都统,这狐仙咋处置,偷盗牛羊,按律法是送进大牢里关押,可他又是狐仙,关进牢里恐引起祸端,宰了,还是放了?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王宝杀人在行,遇到棘手的政务,皱着眉头一言不发。

李桃歌提议道:“杀了不合适,放了又太便宜,不如入了军籍,成为锐字营一员?”

大伙呈现出为难神色,旁边躺个狐妖,怎么都觉得不对味。

天晓得这大仙发疯的时候,会不会把自己给吃了。

牛井两眼放光道:“太好了!有大仙庇佑,以后指定会顺风顺水,财源广进。”

老孟赏了他大屁股蛋子一脚。

王宝沉声道:“兄弟们生死不明,小伞和玉竹需要休养,先把他带回去再说吧,切记,不可对其他人提及。”

面对刀枪剑戟,仙林道人乖乖从命。

牛井和他共乘一骑,不断回头张望,自言自语道:“这就是狐仙啊?跟传闻中的咋不一样嘞?”

李桃歌笑道:“他会幻术,之前救我的时候,曾幻化成王都统模样,看起来惟妙惟肖。”

“会幻术?”

牛井瞳孔散发出奇异色彩,贼兮兮问道:“狐仙大人,你能变成美人吗?”

仙林道人扬起足有四层的下巴,牛叉哄哄说道:“我们狐仙最善变化,变美人还不是小菜一碟。”

牛井吞了口唾沫,摸着肥润大腿,声音中夹杂着亢奋说道:“仙尊,以后咱俩一个被窝。”

与隆校尉汇合清点之后,伤二十余人,死十八人,换来的只是五具贼人尸首,没有口供,没有线索,甚至藏在幕后的敌人是谁都不清楚,这对于想要升任将军的隆校尉而言,简直是一记响亮耳光。

满腔愤懑的隆校尉下令西进。

他正在气头,其余的都统可没乱了分寸,互相用眼神传递信号。

一名姓霍的都统资历最老,秉性出了名的耿直,谨慎说道:“大人,再往西,是子母山,那里属于两国交界,地势复杂,匪盗横行,咱们没带多少军粮,万一遭遇骠月铁骑,恐怕会……”

当着众将领,霍都统已经说的很委婉,但隆校尉仍旧固执说道:“那些屠戮咱们兄弟的贼子,显然是江湖悍匪无疑,我打听过了,有一伙逃犯就藏在子母山,他们杀边军,是为了泄愤,若是任由他们做大,咱们镇魂大营的脸还要不要了?”

五具尸身提供了许多线索,贼人肯定是江湖人士,与骠月无关,用千余骑兵围剿藏匿在山中的逃犯,如同徒手抓泥鳅,有力使不上,就这么灰溜溜打道回府,隆校尉的将军梦又成了镜花水月。

为何要冒险激进,大家心知肚明。

霍都统正色说道:“子母山多是狭窄小路,一千多名兄弟行进,丢块石头都能砸死几个,遇到雪崩,死伤根本无从估算,隆大人,你要为兄弟们的性命着想。”

隆校尉伸出右臂,斩钉截铁说道:“够了!本校尉心意已决,势要荡平子母山!霍都统,你若是怕死,可以去负责粮曹,先派人去镇魂关调拨军粮弓矢,为了稳固军心,对于士卒伤亡一概不需提及,本校尉回去之后,当面对鹿将军交代。”

官大一级压死人,霍都统再刚正不阿,也拗不过隆校尉的一意孤行。

千余人再度开拔,刀锋直指子母山。

梅花大小的雪片落在肩头,形成一层绚丽铠甲,李桃歌愁眉不展说道:“小伞和玉竹伤势很重,再经过颠簸,该不会落下暗疾吧?”

伤员由隆校尉派心腹遣送回关,同样下了封口令,与其说是照料,不如说是监视,防止他们醒来后口不择言,把军情透露出去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老孟闭住双眼,漫不经心说道:“兵卒死于疆场,那是他们的命数,经历得多了,也就见怪不怪了。”

李桃歌手持玉竹的佩刀,接住一片片下落雪花,轻声道:“咱们边军的命,和这雪一样,不知为何而下,不知为谁而下,匆匆陨落,归于天地。”

老孟睁开浑浊眸子,叹了口气。

牛井是粗人,没那么多的伤春悲秋,他的兴趣在新加入的狐仙那里,这才两个时辰,缝缝补补的道袍被他摸出包浆,扯出里面丝线。

仙林道人见过大世面,任凭憨傻少年不停揩油,岿然不动,仅凭这份定力,至少是谪仙人水准。

牛井恭敬问道:“仙人呐,我听桃子说,狐仙五十岁可化为妇人,百岁可变美女,千岁即于天通,您活了多久了?”

仙林道人双手环胸,回忆道:“活了多久?想不起来了,自萌生神智起,便是这般模样。”

牛井贼兮兮问道:“有一百岁吧?”

仙林道人轻蔑笑道:“你是想问我能不能变美女吧?能,肯定能,只不过体型不容易改变,现在啥样,变成美女还是啥样,三百斤的美女,壮士可有胃口?”

牛井挠挠头,兴奋道:“还有这好事?你咋知道俺喜欢胖的。”

仙林道人眼观鼻,鼻观心,看似波澜不惊,其实掀起惊涛骇浪。

天色将晚,行至子山。

子山和母山的连接处,是一道长长的峡谷,名曰阴阳谷,两旁是悬崖峭壁,最窄处仅可容纳三骑并行,乃是东西往来必经之路,也是划分大宁和骠月疆土的标尺。阴阳谷自古就是战场,殒落在谷内的名将不计其数,光是近百年来,大宁有数十位五品以上将军陨落于此,

谷外尚在阳间,入谷便是黄泉。

阴阳谷因此得名。

队伍停下,隆校尉骑着马驻足凝望幽深谷口。

有关阴阳谷的传闻太过惊悚,名将乱坟岗,逍遥宗师埋骨之地,据说万尺沟壑都能被尸体填平,称之为尸山血海也不为过,即便隆校尉心里装着将军梦,也不得不慎重一些。

一声乌鸦惨叫传来,尖锐凄凉。

隆校尉拧紧眉头。

乌鸦是不祥之物,难道是老天在对自己暗示?

常在死人堆里打滚的寻常士卒,可以对神佛不敬,但是官当的越大,越是敬畏鬼神。

王宝催马走到隆校尉身边,悄声说道:“大人可曾进过阴阳谷?”

隆校尉摇头道:“不曾。”

王宝缓缓说道:“我年轻时倒是进入过一次,那阵正在和骠月休战,前去潼河北处购买军马,正值三伏天,入谷后,瞬间阴冷刺骨,浑身觉得不舒服,那会儿虽然境界不高,但也算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,回关后得了场大病,如同丢了魂,汤药都吃不进,最后还是老将军请来了佛门神僧,替我化解了病症。”

说话时,王宝神色出奇凝重,显得心有余悸。

隆校尉满带不悦说道:“王宝,你是在警告我?!”

王宝轻声道:“不是警告,而是劝诫。倘若率兵走出子母山,遇到骠月大军该当如何?我觉得还是小心为妙,先把军情禀告安西都护府,请郭帅定夺。”

隆校尉脸色再度暗沉,说道:“禀报西府,来回要半个月左右,这十几天咱们兄弟该如何,将脖子洗干净等那些贼人来砍?别忘了,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,如遇紧急事件,可按照军情酌情处理,再说我只进谷荡寇,又不是出谷杀敌。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王宝抓紧缰绳,一脸肃容说道:“大人,一千多袍泽的性命,在你手里,莫要意气用事,将兄弟们的安危当儿戏。”

“够了!再胡言乱语,军法无情!”

隆校尉甩出清脆马鞭,大声喊道:“全军听令,进谷!”

母山一侧。

随着马蹄踩踏积雪的吱吱声响,一队近千人的骑兵缓缓来到谷边。

马上男子均是黄瞳黄眉,胡须浓密,背负大弓,有的腰间悬有弯刀,有的手持长矛,千人队伍竟没有一人开口低语,静寂到可怕。

骠月铁骑。

骠月子民儿时能骑马,引弓射狐兔,碍于生在大漠戈壁的缘故,无论男女老幼,都可骑烈马挽强弓,举国皆兵,誉满天下的秦父子曾经点评道:骠月兵利马疾,铁骑甲天下,非英雄不可敌也。

队伍最前方一人,远不如普通兵卒高大,身披骆驼皮甲,头戴貂帽,弯刀刀柄用黄金铸造,刀鞘镶嵌几枚璀璨夺目宝石,这位三十出头的男子,就是这队骑兵首领,骠月王朝玄月军万夫长呼延准。

大宁的武官升迁,多看门户出身,不注重战功才能,譬如王宝,虽然攒敌首一百余颗,战功彪炳,可背后没有参天大树依靠,只能在底层武将徘徊,鹿怀安寸功未立,凭借祖上萌荫,坐到了五品将军,不得不说造化弄人。

大宁的将种子弟,形成了不同势力圈子,内斗之余,联手打压起青年将领,凡是有苗头升迁的武将,会被他们消灭于萌芽之中。骠月王朝则不同,首重军功,只要你才能出众,有万夫不当之勇,无论背景是否强大,都能统帅一方。

呼延准运气不错,年少时带着部族青壮,杀了不少大宁士卒,战功卓著,胆气雄壮,被骠月三大王之一的左日贤王招致麾下,赐予万夫长高位,这对于崇拜英雄的骠月平民而言,绝对是光宗耀祖的天大殊荣。

呼延准能统领千军万马,身手胆色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靠的是心思细腻,进谷后并未冒进,而是勒住缰绳,观察着阴阳谷地形。

这条峡谷崎岖狭窄,地形叵测,但凡是带兵将领,都要细细斟酌一番。

正在他犹豫不决时,旁边犹如炸雷声音响起,“大人,大宁的猪羊怎的不见了!”

说话的是位体魄超出常人一倍有余的巨汉,站起来比骏马还要高,鼻骨穿有硕大铜环,即便是大雪纷飞北风如刀,也是赤裸上身,露出虬结筋肉,似乎并不畏惧寒冷,肩头扛有一根狼牙棒,徒步和呼延准并行,一看就是名蛮力霸道的悍将。

呼延准喃喃说道:“那名不男不女的大宁刀客,屠杀我骠月儿郎一十七人,鸦候探明了他的藏身之地,就在这阴阳谷中,哪怕将峡谷石头一寸一寸翻开,也要将他粉身碎骨。石力儿,你不是喜欢生食猪羊吗?这次保证让你吃个痛快。”

猪羊,指得是大宁子民。

骠月自古有猎羊头习俗,不时来大宁境内扫荡,男子抓回去做奴隶,女子抓回去孝敬王公贵族,如果遇到大宁边军,那是天大的好事,割下脑袋,按照军功封赏,是骠月王朝为数不多的升迁途径。

石力儿黄色瞳孔绽放出嗜血色泽,亢奋说道:“我要将那名不男不女的刀客先剥皮,再抽筋,把肉一块块片掉,蘸着食盐吃。”

呼延准低声说道:“既然来到了阴阳谷,不妨打一次秋风,不久前,咱们的鸦候小队遭遇伏击,穿过了阴阳谷追敌后下落不明,大宁人狡诈如狐,常用下作伎俩屠杀我们骠月臣民,这一次,咱们要报仇雪恨,不宰掉几千人泄愤,誓不回头!石力儿,记住切勿再将猪羊头颅敲碎,一百颗脑袋能换百夫长,几年后,你就能坐到我的位置。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石力儿丑陋五官挤出残忍笑意,满不在乎说道:“大人,只要用他们心肝下酒,我觉得比当官还快活。”

呼延准望着爱将,摇了摇头。

石力儿天生神力,幼年被异人传授功法,练就一身铜皮铁骨,不惧刀枪,悍不畏死,冲锋陷阵绝对是一等一的猛将,就是脑袋不够数,上了战场,摇身一变成了嗜血魔王,谁的命令都不听,有几次不慎将自己人误伤,真是让呼延准又爱又恨。

远处传来一声凄凉的乌鸦惨叫。

虽然骠月没有流传乌鸦是不祥之物的说法,可一声乌鸦叫喊在山谷中频频回荡,实在是瘆人。

呼延准久经沙场,大半生都在厮杀中度过,对于潜伏在暗处的杀机相当敏锐,朝悬崖峭壁打量了一阵,并未嗅到杀意,于是催动骏马,踏入谷中。

不久后。

各自从曲折的峡谷拐过弯,两队千余骑兵终于碰面。

一边是骠月玄月军,一边是镇魂大营锐字营。

两队主将瞬间一愣。

隆校尉瞪着呼延准,呼延准盯着隆校尉,谁都没有多余动作,宛如定身了一般。

静。

安静的出奇。

这么多人汇聚在一处,只有瑟瑟雪落声。

骠月和大宁的骑兵,常常在空旷的戈壁进行厮杀,像如此近距离相遇,几乎没有先例,尤其是近些年相安无事,只是些以少胜多的小摩擦,根本没有大规模战役,贸然遇到,谁都有些傻眼。

宿敌相见,已经不用嘘寒问暖,谁都清楚对方心里的小九九。

简单一句话,不死不休。

李桃歌在队伍后面,看不到前方状况,骤然勒马停顿,于是问道:“咋不走了?”

经过前方传信,老孟脸色暗沉说道:“遇到蛮子了!”

李桃歌陡然一惊,“那咋不开打?”

老孟小声骂道道:“打个屁!旁边是悬崖,路上是光滑积雪,谁冲起来谁先栽进万丈深渊!赶紧备好弓弩箭矢,把你们的甲裹严实了,万一被射成刺猬,可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们!”

老孟说的没错,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,弓弩是唯一手段,隆校尉清楚,呼延准也明白,于是不用下令,双方有经验的士卒各自张弓搭箭,气氛顿时凝重。

双方各有一员大将立于阵前。

大宁陌刀卫,王宝。

骠月王朝,石力儿。

山谷之上,一名姿容娟秀如女子的黑袍男人负手而立,见到双方兵卒一触即发,笑容古怪。

双方都是训练有素的兵卒,骤然相遇,各自抽出兵刃,弓弦拉如满月,一言不发,形同石像。

退,意味着将后背卖给对方,只有死路一条,狭路相逢勇者胜,想要活下来,必须要把对方干掉。

呼延准握住纯金刀柄,猛地朝前一挥。

隆校尉咬着腮帮子,大吼道:“射!”

箭如雨下。

射程太近,根本不用抛箭杀敌,只要平举弓弩即可,一簇簇箭雨射出,由于目标过于狭窄,有小半在空中互相碰撞后改变轨迹,插入岩缝和雪地,又有一小半掉落万丈深渊。

石力儿率先冲出战阵,将狼牙棒竖举,护住了面部和要害,凭借蛮横体魄,挡住了九成箭矢,其余的射入玄月军阵中,皮糙肉厚的蛮子中箭后,仅仅是闷哼一声,没掀起多大波澜。

大宁这边,王宝充当起了先锋官,陌刀泼洒出半丈刀幕,将箭矢一支不落全部扫成碎片。

初次交锋,点到为止。

呼延准别看年纪只有三十出头,却是久经沙场的老将,见到王宝气息绵长,刀法精湛,明白想要歼灭这支队伍,必须要将此人除掉,于是厉声道:“石力儿,报效左日贤王的机会来了,杀了他!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将对将,呼延准信心十足,石力儿受异人指点,肉身极其强悍,能硬抗无极境修行者攻击,对面使用陌刀的将士,不过是灵枢境武者,想要破开他的防御,痴人说梦罢了。

满身布满伤疤的石力儿歪歪嘴,堆出残忍笑意,双足踏击雪面,踩出一尺深坑,巨大的身体犹如雄鹰飞起,比树桩都粗壮的右臂拎起狼牙棒,朝王宝翱翔扑下。

从观感而言,王宝和石力儿的体型差别,如同熊罴和土狗,根本不是一个级数的对手。可王宝面对骨骼惊奇的巨汉,不退反进,足尖踢向刀柄,双手持刀,横扫而出,摆出硬拼的架势。

笨如牛井都瞠目结舌道:“王都统傻了吧?跟大怪物硬拼?”

老孟冷哼道:“你懂个屁!王都统是在试试那人成色。”

狼牙棒和陌刀交汇,发出刺痛耳膜的巨响,震的谷顶积雪不断滑落,几乎有雪崩迹象。

硬拼之后,王宝突然矮了一截,脚踝齐齐没入石道,双肩不停颤抖。

陌刀和狼牙棒都非俗物,并没有在比拼力道时损毁,仅仅是小磕小碰而已。

石力儿后退半步,狼牙棒抵住余力,再度撑起身体,狰狞笑道:“大宁的男人,还不如我们骠月女人力气大,差劲,太差劲。”

王宝面无表情从坑里迈步走出,轻轻出了一口浊气,仰视不断挑衅的巨汉,轻蔑一笑。

石力儿读不懂经史子集,但绝对读得懂对方笑容含义,扭了扭布满疤痕的脖子,肩头筋肉耸动。

跳起来又是一劈。

王宝闲庭信步朝旁边躲过,持长刀如穿针引线,朝石力儿小腹一点,没想到陌刀伸出去一半,石力儿竟然将肚子凑了过来,用了一半力道的招式,顿时格外难受,王宝催气于手腕,刀锋衍出刀芒,势要将这巨汉开膛破肚。

刀芒和肌肤接触,居然发出哧哧金石声。

受到刀芒横扫的小腹,留下一道白印,皮肉都未破开,石力儿狞笑道:“武夫的心肝坚脆,是绝佳的佐酒佳品,你也喜欢这一口吗?”

王宝初次跟这种怪物交手,不由得皱起眉头。

江湖和军伍里,有的是横练功夫,如此变态的,几乎是见所未见,传言大周王朝有位九千岁,号称不动明王转世,拥有金刚不坏之身,天下无人能破,狂言一出,有的是剑仙枪仙前去试探斤两,结果如出一辙,无人能破去九千岁金身,因此从金刚不坏,变成了天下不败。

传的再邪乎,那也是道听途说而已,谁知道夹杂了多少水分,可眼前这名巨汉,实打实的变态,如果说是护体罡气,斩不破情有可原,但凡擅长近身搏杀的武者,谁没点保命手段?石力儿不同,他是凭借肌肤骨肉,硬抗灵枢境刀芒。

既然骨肉媲美妖兽,那么穴窍呢?

横练功夫都有命门,大概就藏在三百六十二个穴窍之中,命门脆若婴儿,稍微触碰就会使其毙命。

想到此处,王宝刀势一转,洒出泼天盖地的刀芒,将石力儿笼罩其中,只求寻找命门,不求伤敌。

石力儿面对精湛刀艺,闪转腾挪间稍显笨重,狼牙棒舞的起劲,实际碰不到王宝衣角,一刀刀刮在身上,虽然没有受伤,但足够窝火,气急败坏的石力儿大吼一声,不再躲避,抡起狼牙棒,直挺挺朝着大宁那边扑了过去。

校尉以上将领,出征时披有甲胄,明晃晃的鱼鳞甲,站在人堆里跟冤大头差不多,所以鹤立鸡群的隆校尉成了石力儿的首要目标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能从普通士卒升任校尉,多少有点本事,璇丹境后期,足以在疆场进退自如。

不过跟这头怪物相比,实在不够看。

尤其是胯下骏马,感受到危险不住后撤,任凭隆校尉鞭打也无济于事。

就在狼牙棒快要来到砸到隆校尉头顶,一道冰壁拦在石力儿身前。

阻挡不住前冲力道,但能将冲锋变得迟缓。

王宝举着陌刀回头杀来。

刀锋才触及雄壮后背,肩胛骨忽然将刀刃夹住。

石力儿回头狞笑。

醉翁之意不在酒,杀隆校尉是假,逼迫王宝靠近是真。

看似憨傻的怪物,进入战场又是另一番景象。

王宝想要拔刀,结果纹丝不动,肩胛骨正巧卡住了陌刀血槽,凭借石力儿的恐怖力道,跟嵌入铁中无异,王宝顺手扭转刀柄,试图找到空间抽出兵刃,但肩胛骨寸土不让,传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响,大宁重器跟骠月怪胎展开了最为原始的较量。

王宝猛然觉得双臂一松,当陌刀抽出一瞬间,石力儿的狼牙棒迎头砸下,王宝侧身避让,不料狼牙棒的铁刺竟然爆裂开来。

猝不及防的王宝匆忙扭头,躲过了要害,面颊划出几道血痕。

石力儿将狼牙棒竖着摁进雪地中,猖狂大笑道:“小子,刀法不错,可你不够聪明啊。”

石力儿手中的狼牙棒乃实心浇铸,重量恐怕有二百余斤,如此笨拙的武器中居然藏有暗器,这是王宝不曾预料到的,几道血痕不止损坏了皮肉,还扰乱了锐字营军心,在他们眼中,王都统是所能见到武夫的极致了,他都不敌,这一仗还能赢吗?

王宝神色出奇凝重,反手抽出一名老卒宁刀,陌刀交与右手,左手持宁刀,指尖翻转刀柄,挽出赏心悦目的刀花。

这两把刀一大一小,一长一短,看起来极为怪异。

目睹王宝双刀在手,山谷之上的黑袍年轻人眼眸一亮,自言自语赞叹道:“刚柔并济,阴阳交融,如此短的时间内领悟,天赋确实不错,可惜骠月的怪人天赋异禀,按照他现在的修为,灵枢境很难伤其筋骨,如果搭配顶级刀法,或许能够扭转乾坤。”

王宝抛弃了远程为主策略,欺身直进,陌刀大开大合,宁刀刁钻狠辣,用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刀势,石力儿凭借肉身强悍,无视陌刀和佩刀,仅仅挥动左臂阻拦,狼牙棒夹杂着千钧之势,拦腰横扫。

宁刀贴附石力儿左臂,顺着尺泽穴蜿蜒直上,来到天府穴后略微停顿,刀尖刺下,硬如铁石,未曾破开防御的宁刀不做停留,直达耳后窍阴穴,狠狠扎去。

按照常理推断,横练功夫最难练到的是穴窍,那里柔软脆弱,很难将其跟筋肉相提并论,无奈石力儿的资质太过妖孽,穴窍硬邦邦的坚如磐石,一刀刺中,血印都未曾留下。

探寻命门,导致王宝招式用老,石力儿瞅准机会,抡起狼牙棒又是朝腰部扫去,幸好王宝步伐轻盈,又留有余力,陌刀抵住狼牙棒棒尖,宁刀顺头劈下!

石力儿仰起头,用嘴巴接住了雷霆一刀。

咯吱。

宁刀破损。

竟然用牙齿将刀锋生生咬碎!

石力儿咀嚼着铁片,似乎甘蔗般香甜,挤出怪笑说道:“味道太淡了,不如你的心肝够味。”

诡异的一幕,给大宁众将士心头蒙上一层阴霾。

引以为傲的兵刃,被当做食物啃食,幸亏是王宝挡住了那头怪物,若是自己冲阵,或许早被人生吞活剥了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胆大如牛井,也不禁打起了哆嗦,颤声道:“妈的!这是人吗?!刀砍不进,箭射不穿,岂不是无敌了?这仗还咋打。”

老孟沉声说道:“对咱们而言,确实是无双猛将,可见了逍遥境宗师,照样是一刀毙命的货色,万物相生相克,皮肉筋骨粗壮,别的方面肯定要薄弱,倘若有念师在,这头怪物,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傀儡。”

牛井粗犷五官挂有懵懂神色,好奇问道:“念师是啥?会念经的法师?”

老孟对他大屁股蛋子赏了一记侧踢,骂骂咧咧道:“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傻子!”

牛井委屈巴巴说道:“说话都不让,还有没有王法,对了孟头,刚才雪花组成的冰墙你见到没有,雪白雪白怪好看嘞,俺要是有这几下子,把镇魂关全都堆满雪人。”

“废话,老子又不瞎。”

老孟朝后望去,若有所思道:“凭空堆起冰墙,分明是术士的独门秘诀,咱们锐字营里藏有高人。”

听到念师二字,李桃歌心中一动。

之前帮隆校尉躲过一劫,就是他在暗地施法,可惜境界低微,无法破掉怪人防御。

松林里遇刺,那名七宝神婴就是高阶念师,听光头壮汉提及,七宝神婴对他偷袭竟未得手,李桃歌仔细回忆,念师攻击时,也只是景色变幻无常,脑海犹如针刺,其它的并未感到异常。

到底是念师手段平庸,还是自己神智坚毅?

或者说……另有蹊跷?

李桃歌将视线放到战场,王宝已经来到悬崖边上,陌刀抵住石力儿咽喉,看似占尽上风,实则节节败退,再有半步,就要跌入深不可测的谷底。

李桃歌暗呼不妙,正要施法救人,画面突然扭转,王宝猛然抽刀,一个矮身,从石力儿裤裆之下滑了过去,接着猛踹雄壮后背。

李桃歌突然明白了王都统意图。

既然破不了防,干脆另辟蹊径,假装不敌,利用对方的蛮横力道,让石力儿自己滚落悬崖,凭借地利斩杀对手,堪称精妙绝伦。

想法不错,结果令人瞠目结舌。

后背挨了重击的石力儿,蹚出半步后便停住身型,踩到了悬崖边,右手不知何时抓住了王宝脚踝,侧过脸,黄瞳浮现嗜血神色。

一百多斤的大活人在他手中轻若无物,随手举过头顶,将王宝朝着狼牙棒狠狠砸下。

危急关头,王宝居然扣住了石力儿双耳,翻转身体,膝盖猛砸眉心,双手顺势勒住了巨汉咽喉。

武夫最为倚仗的兵刃,就是自己。

虽说这些招式依旧破不开石力儿变态防御,可疼的他呲牙乱叫,一个背摔将王宝摔倒在雪地中,两人你缠着我,我抱着你,扭打在一处。

谁也想不到,双方阵营中最顶尖的高手,居然像泼皮流氓一样搏斗。

骠月阵中主将呼延准眯起深黄双眸,悄然举起右手食指和中指。

这是放箭指令。

骠月士卒瞬间拉满弓弦。

双方阵营中间,隔着王宝和石力儿,箭矢射出,势必会伤到二人,石力儿连陌刀都不怕,这些箭矢对他而言不过是挠痒痒,王宝没有神功护体,定然挡不住箭矢威力。

这就是万夫长呼延准的决断。

手臂一沉,箭矢如蝗。

无数支箭射向王宝和石力儿。

即将把二人射成刺猬时,一道巨大的身影横在两阵中央,接住了八成箭矢,有铜皮铁骨支撑,箭尖崩开,纷纷坠落在地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呼延准又气又怒,狐疑道:“石力儿,你疯了不成?!”

石力儿眼眸尽是血丝,喘气如蛮牛,恶狠狠说道:“谁都不许插手!”

呼延准气呼呼说道:“榆木脑袋的蠢货!”

石力儿浑身散发着蒸腾热气,歪着脑袋一笑,冲王宝傲慢说道:“不错的对手,就让我亲手送你下黄泉吧。”

石力儿是莽汉,是武夫,同样是一名铁汉,英雄之间惺惺相惜,好不容易遇到强敌,他不允许有外力干涉。

王宝盘膝坐于雪地中,全身被鲜血浸透。

石力儿力大无穷,牙齿指甲皆是兵器,和他近身肉搏,如同和野兽搏命,一番缠斗下来,不仅皮肉受损,左臂软绵绵荡同软草,显然是受了严重内伤。

石力儿挺胸大喊道:“休息好没有,咱们再战!”

王宝抬起眼皮,虚弱说道:“再妄动半步,小心爆体而亡。”

石力儿咧嘴笑道:“你这矮子,打架把脑袋打坏了不成?明明伤的那么重,竟然还敢吹牛皮。来,爷爷走一万步给你看。”

说完后,大步流星迈出一步。

下一刻,石力儿七窍迸出鲜血,双眸失神,轰然跪倒在地。

李桃歌和牛井大眼瞪小眼,谁都不明白王都统如何把怪物放倒的,快被人家揍成肉饼了,咋能够反败为胜呢?

唯独山谷之上的清丽男子是明白人,揉着光洁下巴,由衷赞叹道:“妙,实在是妙,用刀如同下棋,步步留有杀招,三百六十二刀,侵入周身三百六十二处穴窍,破不开皮肉,干脆用刀气去攻击经络内脏,天赋异禀又如何?铜头铁臂又如何?架不住积水成渊的道理。这位王都统,从第一刀落下起,就没打算速战速决,全是在着手布局。若不是年纪偏大,真想收进雀羚山。”

在山谷之上雌雄难辨的家伙,就是刀中皇族后裔,雀羚山谭扶辛,当初赠送给王宝雀起刀谱,出关后不知所踪。

当石力儿颓然倒地,护将心切的呼延准策马奔出,连人带马撩起数堆雪,直奔王宝而来。

玄月军的万夫长,哪个不是能征善战的猛将?

头脑简单的人物,往往只对强者俯首称臣,能降服怪胎石力儿,说明能打败石力儿,呼延准和王宝同样是灵枢境,不同的是,他已经修炼至大圆满,半只脚踏入无极。

骠月主将单刀匹马杀出,锐字营这边偃旗息鼓,隆校尉将刀拔出一半,深思熟虑后又插了回去,他不傻,以将对将,跟送死无异,只能祈求王宝能够大发神威,以一人之力将对方主将斩杀。

弯刀金光璀璨,带着富贵气息瞬息而至。

王宝抄起陌刀,颤颤巍巍起身。

和石力儿蛮力缠斗之后,无论是内气还是体力,几乎都消耗殆尽,再加上左臂折断,到了山穷水尽的局面,王宝撑住一口气,强忍着架住金刀。

呼延准勾起不易察觉的阴冷笑容,金刀走势忽然改变方向,绕过了陌刀,在王宝胸膛劈开半尺长的伤口。

换做平时,巅峰期的王宝,也不一定在呼延准手下讨到便宜,如今此消彼长,初次照面便挂了重彩。

王宝节节败退,呼延准得寸进尺,又是在对方肩头砍中一刀,催动胯下骏马追击,不料鬃毛如同蓝宝石的骏马纹丝不动,呼延准险些从马上跌落。

低头一看,马腿被冰雪冻住,怪不得寸步难行。

又是术士在暗处偷袭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呼延准皱起眉头,翻身下马,砍掉覆盖在马蹄冰雪,朗声说道:“大宁的将士,原来是躲在暗处的乌龟,有本事的话,真刀真枪打一架,偷袭算什么好汉?!”

隆校尉阴沉着脸一言不发,倒是老孟开口喊道:“跟你们这些王八蛋厮杀,用得着光明磊落吗?!”

呼延准冷笑道:“喜欢逞口舌之快,那便多受些皮肉之苦。”

黄金弯刀滚出一道凌厉刀气,朝着锐字营砸去。

冰墙悄然浮现。

虽然没挡住刀气,但改变了行进轨迹,使刀气滚落悬崖。

呼延准突然瞪圆双目,“找到你了!”

就在冰墙催动时,锐字营士卒里有一人头顶隐隐灵气聚集,很显然,这就是几次三番捣鬼的术士。呼延准滚出刀气,伤人是假,找人是真,只要杀掉束手束脚的术士,吃掉这队骑兵,还不是手到擒来?

呼延准越过众人头顶,看到一名生有桃花眸子的少年,脸上还未脱去稚嫩,正在对自己报以仇视目光。

“好年轻的术士,可惜死也死在年轻,下辈子投胎,记得施法时找个无人知晓的角落。”呼延准泛起刻薄笑容,当头就要劈下。

眼角不经意一瞥,突然见到少年旁边站着一男子。

一个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。

王宝。

只不过这个‘王宝’穿着宽松道袍,身体未曾留下伤痕。

呼延准惊疑交加,扭头看去,身后又是一个遍体鳞伤杀红眼的王宝。

双胞胎?

幻象?

呼延准猜忌着可能性,足尖一点,踩住锐字营士卒刺来的长矛矛尖,跃起改变了行动轨迹,金刀洒出一片刀芒,将道袍王宝和李桃歌笼罩其中,接着猛踏石壁,同真王宝杀到一处。

半步无极信手洒出的刀芒,可不似山丘紫纱女子剑气那般轻柔,破空声大作,隐约有风雷之威。

千钧一发之际,假王宝挺身而出,将刀芒悉数揽入道袍,中刀后的仙林道人立刻变回二百多斤的胖子,在雪地中来回打滚,“哎呦我去!死人啦!挨千刀的东西,下手这么狠,我诅咒你祖宗十八代都入阿鼻地狱!”

李桃歌赶忙查看,仙林道人喊的撕心裂肺,肌肤却完好无损,只是道袍裂开一道口子而已。

难道是内伤?

正纳闷呢,仙林道人仓促爬起,抢过李桃歌佩刀,张牙舞爪冲出阵营,喊道:“妖仙不发威,你拿我当家猫呢,本仙人一心求道,有年头没砍人了,竟然凭空挨了一刀,别跑!老子砍死你个黑皮蛮子!”

呼延准和王宝单打独斗,确实占尽上风,可当疯疯癫癫的胖道士加入后,局面立刻急转直下。

这白胖白胖的道士,身手稀松平常,顶天也只是璇丹境而已,可怪异的是,他竟然不惧金刀威力,刀刃砍在松软肉身,如同砍中棉絮,仅仅引来一嗓子怪叫,回头又奋不顾身冲了过来。

旁边冰锥纷飞,显然是那名年轻术士在作祟。

王宝不顾伤势,用的是以命搏命的打法。

呼延准越打越觉得不对味,一阵乱刀逼退对手,将石力儿扛到肩头,驱马返回阵营,沉声道:“撤!”

营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道。

大炕躺了一排伤员,小伞,玉竹,还将无人照拂的王宝带了过来。西北苦寒之地,找不到细纱布,只能用粗劣麻布代替,青色粗布缠住伤口,一个个裹的像是即将下锅的粽子。

三人中玉竹伤势最重,回来后便昏迷不醒,喂了郎中开的药方,也不见好转,阅历丰富的老孟说他伤了元气和精血,能不能活着从鬼门关走出来,全靠命硬不硬,当年有流了几大盆血依旧活蹦乱跳的汉子,也有流了一碗血陡然毙命的短命鬼,世事无常,谁又能说得清楚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王宝伤势不轻不重,胸前一刀避开了要害,左臂折断也不是大事,瞧着血呼啦吓人,其实无性命之忧,按照他的境界,将养些时日便能康复。

至于小伞,已经能睁开眼和兄弟闲聊,提到沙丘遇敌,丹凤眸子流露出滔天战意,恨不得立刻下炕,将对方斩成七八九段。

别看小伞男生女相,骨架羸弱的像是小姑娘,可锐字营里凶狠数第一,手中短刃上敢捅谪仙人,下敢捅都统校尉,以前是营里有名的刺头。后来经过老孟悉心调教,脾气性子慢慢缓了下来,刀子不敢乱刺了,对长官有礼有节,只不过对敌时,仍旧是拼命三郎做派,常常冲在头一个,充当急先锋。

老孟靠在东墙,吧哒吧哒抽着旱烟,抬头纹比垄沟都茂密,似乎藏有心事。

端屎端尿腌臢活,全是李桃歌大包大揽,伺候完一个,另一个又拉了尿了,幸亏李桃歌耐心不错,又是细致入微的利落人,不至于让营房里臭气熏天。

帮小伞换完药,李桃歌轻舒一口气,坐到老孟旁边,翻开了参天宝卷上卷。

王宝曾经提到过,这本功法上卷和中卷,其实是奸商用来骗钱的,记载着杂文游记,平时拿来打发无聊还行,若是按照本卷修行,指不定能练成啥妖魔鬼怪。

李桃歌爱看书,对书不挑剔,看到书里写到东洲有仙山,高耸入九天,山中有湖,湖中有九九八十一座仙岛,岛岛如玉子相连,不免心驰神往,问道:“孟叔,你听说过东洲的仙山吗?是不是在东花王朝境内?”

“没道理。”老孟莫名其妙蹦出半句话。

李桃歌听得迷糊,啊了一声,询问道:“没啥道理?”

“没道理遇到蛮子。”

老孟吧哒着旱烟,锁紧眉头说道:“子母山是大宁和骠月约定俗成的界山,但凡不起兵戈,大军是不会过界,咋一股脑来了支千人队伍?一千来人,说多不多,说少不少,攻打镇魂关是痴心妄想,打草谷又太累赘,实在弄不明白碧眼蛮子是咋想的。”

李桃歌疑惑道:“咱们不是在白沙滩遇到过鸦候吗?他们不算过界吗?”

老孟缓缓摇头,说道:“鸦候是啥?是眼,是喉舌,不是爪牙,杀不死人的,他们盯住白沙滩,是怕咱们大军西进,有年头没正儿八经打一回了。玄月军驻扎在潼河源头,离子母山都有几百里地,千余人来到子母山,莫非是有东征的念头?可又不像啊,我注意过那些骑兵囊袋,又瘪又平,其中并没有藏多少口粮,这根本不是东征的储备。”

混迹西疆三十年的老卒,往往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线索,一个蹄印,一个囊袋,都能将敌人想法暴露无遗。

李桃歌猜测道:“假如他们和咱们一样,也是被刺客拐入到阴阳谷呢?”

老孟若有所思道:“那麻烦可就大了。”

究竟有多大,他也说不清楚,尸山血海里刨食的庄户汉,撑破天只能考虑到一城一池的得失,涉及到王朝兴衰的阴谋阳谋,那是朱紫贵人胸中的合纵连横。

李桃歌轻声道:“我在谷中,见到了一个人,一个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贵人。”

老孟白了他一眼,不耐烦道:“有话快说,有屁快放,磨磨叽叽的像个娘们,信不信老子给你一烟袋锅子。”

李桃歌抱头求饶,朝窗外看去,确定没有闲人后,才压低声音说道:“还记得咱们在客栈中遇到的雀羚山谭扶辛吗?他就在谷中。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在王宝和石力儿厮杀时,李桃歌悄悄施展了小观天术,想要寻找石力儿命门所在,不知是不是火候浅薄的关系,将双眸盯出血丝,也没找不到命门,不过倒是有意外收获,他在山谷之巅看到了一人,雀羚山谭扶辛。

当时王宝处于劣势,险些被敌方主将杀掉,谭扶辛出自江湖中名门望族,按照常理推断,起码是灵枢境后期或者是无极境高手,有颠倒乾坤的能力,如果想要为大宁助阵,肯定会下来帮忙,既然不帮,那么恐怕是敌非友,李桃歌不敢声张,是怕对方携手玄月军,将锐字营屠戮殆尽。

躺在大炕的王宝本来昏昏欲睡,听到谭扶辛的名字,颤声说道:“桃子,有些话不能瞎编。”

李桃歌来到王宝耳边,谨慎说道:“王都统,我确实看到了谭扶辛,他就站在山谷之上的一块巨石后面,穿着初见时黑袍。”

王宝沉默片刻,声音凝重说道:“牛井,你是有名的千里眼,你看到谭公子了吗?”

擦拭着粪叉的牛井茫然说道:“啥谭公子马公子,没看到啊,对了,谁是谭公子?”

那么多天前的旧事,早被牛井忘到后脚跟,头脑简单的他,只在乎吃喝拉撒睡,刀中皇族又如何,重不过碗里那一块肥肉。

李桃歌正色道:“都统,我敢以头颅作保,谭扶辛当时在场。”

王宝纠结一阵,叹气道:“我信你。”

李桃歌又说道:“我怀疑刺杀咱们的江湖人士,跟谭扶辛有关,他们杀掉斥候,招来锐字营,然后再往阴阳谷里引诱,和玄月军碰面,似乎是在酝酿一场天大的阴谋。”

王宝听到他话里透着玄机,低声道:“屋子里都是自家兄弟,直说无妨。”

李桃歌一字一顿道:“他们是想引诱骠月和大宁开战!”

王宝脑门渗出细密汗珠,和呼延准和石力儿对敌,都没有受到如此惊吓,颤声道:“谭扶辛代表着谭家,谭家是江湖望族之一,族人,弟子,门客,所牵扯的人太多,这件事不能轻易下结论,要仔细斟酌才行。哪怕报到鹿将军那里,也要再次上报到西府和兵部定夺,一来一回,又是大半个月。桃子,把这件事给忘了,对谁都不要讲。”

李桃歌攥住棉袄一角,欲言又止。

“今天是初几?”老孟忽然问道。

“初几?孟头,喝了腊八粥都多少天啦,腊月十九啦。”牛井笑呵呵答道。

“还有十天就过年了。”

老孟磕掉燃尽的烟丝,顺势躺倒,动作尽显老态,喃喃自语道:“过了今年,我孟书奇就五十了,俗话说五十知天命,啥命?天晓得,老子不晓得,罢了,本该是地里一具枯骨,能平平安安过完年就知足了。”

腊月十九,雪花漫皇城。

宣政殿早朝,四品以上官员皆入殿面圣。

殿外龙柱旁边,一袭杏黄道袍负手而立,芒鞋在雪中格外醒目。

似乎是觉得无聊,国师冯吉祥走下台阶,捧起积雪,揉成瓷实雪团,朝殿外一名佩剑的亮甲将军丢了过去,雪球正中胸甲,溅开化成雪块。

冯吉祥挑眉一笑,肥润五官尽是孩童般狡黠。

能守在圣人左右佩剑,肯定是心腹,公羊鸿,八大家族之一颍州公羊家嫡次子,禁军十二卫之一金龙卫统领,最年轻的半步逍遥境,任何头衔拿出来,都是碾压同龄人的翘楚。

见到冯吉祥再度揉成雪团,公羊鸿英朗面容呈现出有苦说不出的表情,悄声道:“国师,圣人和诸位大人在上朝呢。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冯吉祥无所谓一笑,“他们上他们的朝,贫道丢贫道的雪。”

又是一丢。

公羊鸿面对丢来的绵软雪球,躲也不是,不躲也不是,干脆将头转向别处,任凭冯吉祥嬉闹。

雪球准度差了些,擦着胸甲而过。

冯吉祥双手搭在硕大肚皮,轻笑道:“听说张燕云又在北疆立下了赫赫战功,同赵之佛联手,将大周沙陀军斩杀三千有余,北疆几十载,从未有过胜绩,又是战胜所向披靡的沙陀军,张燕云倒是名福将。你和他都是年轻人,一个在疆场立功,一个守在圣人身边看家护院,呵呵。”

呵呵两个字,意味深长。

公羊鸿一脸肃容说道:“张燕云自领兵起,转战万里未尝败绩,流芳千古的名将都做不到,又岂是福将能够盖棺定论。他生在大宁,是大宁幸事,能够帮圣人开疆辟土固守国门,公羊鸿敬他。”

说完,公羊鸿朝北方抱拳深深一躬。

冯吉祥微笑道:“圣人之道,为而不争,公羊将军久伴龙驾,深得其法,一腔豪情壮志的年纪,能够静下心来为国分忧,难得,真是难得,不愧被誉为公羊幼麟。”

公羊鸿攥住朴实无华的剑柄,正色道:“公羊家沐浴皇恩,无以为报,公羊鸿生前是圣人侍卫,死后愿化为冥兵护卫龙驾。”

冯吉祥古怪笑道:“声音小点,有的是人帮你把话传进宣政殿,一板一眼的武夫,真是无趣的很,不如跟八面玲珑的文官打交道,与人斗,与天斗,其乐无穷。”

公羊鸿面如平湖。

冯吉祥话锋一转,说道:“张燕云从东疆打到南疆,再从南疆打到北疆,如今沙陀军退兵六百里,赵之佛可以高枕无忧过个好年,再往下,咱们的云帅,是不是要到西疆逞威风了?一身转战三千里,一剑曾当百万师,啧啧,顶着天大的功劳,圣人该如何封赏?已经是冠军大将军了,难不成将武官之首赐给一个叫花子?”

张燕云的履历布满传奇色彩,出自钦州张家旁系,本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,走投无路之下进入军伍,从小卒慢慢攀爬到都统,凭借出色指挥能力,在嘉奉关大败东花王朝虎豹骑,为守住东疆立下不世之功。接着转战到南疆,五进五出,率领两千人灭了七国百万大军,又在北疆重挫大周贪狼军,一路平步青云,靠着战功积累,硬是熬到了冠军大将军,成为军伍里的不败神话。

公羊鸿盯着下落的雪花,握在刀柄的右手拇指泛起青白色。

大宁武将,有谁不羡张燕云?

天下武将,有谁不惧张燕云?

冯吉祥笑道:“世人皆夸张燕云用兵如神,一代儒帅,贫道却不这么看。当年东花王朝正和东疆交战,后花园遭到了大周突袭,虎豹骑急着回去拱卫皇都,无心恋战,因此给了张燕云可乘之机。南疆七国,各怀鬼胎,都想把邻国的地盘占为己有,说是同盟百万大军,其实十万都不到,张燕云借助了咱们大宁威势,才不战而屈人之兵。至于贪狼军么,那全是赵之佛的功劳,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防线,终于有所成效,跟他张燕云无关。要我说,张燕云算是难得的将才,不算出类拔萃的帅才,只不过气运逆天,才当上三品冠军大将军,换作是你,恐怕成就会比他更高。”

大殿传来悠扬的钟磬声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公羊鸿拇指缓缓松开,轻声道:“要下朝了。”

冯吉祥歪着脑袋朝殿门张望,笑道:“公羊统领,贫道坐庄,赌一赌哪位先出来,你输了,贫道收你十两银子,你赢了,贫道赔你一件小玩意儿。”

肥厚的掌心,放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葫芦,小巧玲珑,只有铜钱般大小,碧绿之中藏着一抹湛蓝,极为可爱。

别看葫芦小,来头颇为传奇,玉葫芦名叫望仙葫,据传是上古法器,有静心凝神功效,修行者佩戴在身,修炼起来事半功倍,尤其是无极境之后,需要和天地沟通,更加少不了望仙葫这类法器辅助。

公羊鸿当然清楚望仙葫芦的来历,惊愕道:“国师大人,如此仙品重器,公羊鸿不敢应赌。”

虽说殿里的大臣不少,足有几十位,可结果并不难猜,瑞王执掌半个大宁,官至超品,无论是尚书左仆射杜斯通,还是新晋右相李白垚,都无法跟他相提并论,谁敢走在瑞王前面,岂不是乱了纲纪?

冯吉祥笑容如春风拂面,倍感亲切,“十两银子都不敢输,如何能和张燕云比肩。”

一句话使得公羊鸿面色阴沉几分,反复思量过后,轻声道:“瑞王先走出宣政殿。”

“好。”

冯吉祥靠在龙柱旁,像是泼皮一样懒散,笑眯眯说道:“拭目以待。”

殿门大开,最先迈出一腿的并不是瑞王,也不是杜斯通和李白垚,而是新晋皇妃的胞兄,天章阁直学士柴子义。

柴大人拎着绯红官袍,脸色比官袍都红,直着腰,提着臀,一溜小碎步,朝着殿外跑去。

冯吉祥哈哈大笑,指着柴子义背影喊道:“天子恩赐,皇宫乘舆,柴大人是急着去坐轿吗?令我等好生羡慕。”

早朝是门苦差事,天色未亮便要动身,往往持续两三个时辰,肚子里是稠是稀,自己做不了主,在大殿丑态毕现的,不在少数,夹着裤子飞奔的柴子义,倒也不算是君前失仪。

第二名走出殿门的,依旧不是瑞王,而是吏部尚书萧文睿,他紧紧抓着李白垚手腕,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殿外,望着天地间一片雪白,萧文睿赞叹道:“瑞雪示丰年,好兆头,只是今年好多州府遭了灾,缺衣少食,不知道能否熬过去寒冬。”

李白垚患有眼疾,在光亮的地方不能视物,于是接过御前侍卫递来的黑纸伞,这才能稍稍看清周围景色,他轻声说道:“关于今夏西南旱灾,户部和工部已经着手去赈灾了,萧大人请放心。”

萧文睿裹了裹貂裘,用哈气暖着手,说道:“今年冷的离谱,京城都能冻死人,何况是关外,李相不想为戍守边疆的将士们做点什么?拎着脑袋掰命,总不至于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吧?”

李白垚柔声说道:“之前不是圣人面前不是议过了吗?北疆传来捷报,张燕云和赵之佛联手,使大周退兵六百里,理当嘉奖。根据军功大小,赏赐银两和土地,顺便再把拖欠半年的军饷补齐。”

萧文睿笑道:“又是赈灾,又是嘉奖,国库里有银子吗?据我所知,朝廷的钱,大部分都攥在瑞王手里,兵部用钱,没问题,可仅限于瑞王麾下的保宁军,其他军穷的掉渣,普通宁刀都不曾装备,更别提封赏了,左仆射监察百官,右仆射统领六部,你肩头的担子,比谁都重。”

肩挑大宁九十九州,年仅四十出头的李白垚背部愈加佝偻,满楼红袖招的相国公子,再也不复当年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李白垚面露难色,叹气道: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先抽取其它富庶州府一年税银,暂时把窟窿补上,实在不行,去宗室门阀里借,许以薄利,携手共度难关吧。”

萧文睿玩味笑道:“圣人将你放在右相,真是用对人了。”

话里的隐喻,李白垚听得懂,微微皱眉,望向宣政殿,殿内漆黑一片,即便是眼力奇佳也看不到任何端倪,宛如睁眼瞎的李白垚,却能看到里面的云波诡谲。

大臣们擦肩而过,左相杜斯通的仪态最为出彩,龙骧虎步,不怒自威,来到二人旁边,白髯飘胸的杜斯通驻足抱拳,轻声道:“萧老,李相。”

论资历,杜斯通是萧文睿后辈,论官职,李白垚和他旗鼓相当,所以百官之首的礼数,二人都受得起。

分别还礼后,萧文睿挤眉弄眼道:“杜相,有传言说,你前几日与圣人下棋,被杀的丢盔弃甲,接连输掉五局,我记得你的师父,可是以棋道闻名的薛夫子,你二十八岁顶着国手入职礼部,即便久疏战阵,如何能输的这般惨烈?”

杜斯通惭愧一笑,说道:“几十年前的旧事,早已不负盛名,圣人棋力精进,恐怕是师父亲至,也讨不到半分便宜,萧大人不也是常常和圣人对弈吗?对于圣人棋力,应该比我清楚。”

萧文睿惊讶道:“那可奇怪了,我这个臭棋篓子,在圣人面前赢多输少,你这个国手,在圣人面前赢少输多,究竟是谁在故弄玄虚?只听闻当官有玄机,还没听过下棋有猫腻。”

一番话单刀直入。

杜斯通脸色波澜不惊,抱拳告辞。

李白垚轻声道:“世叔,言重了。”

萧文睿淡淡笑道:“这老杜出身贫寒,最善中庸之道,换成别的高位,无关痛痒,这百官之首乃是百官圭臬,左右逢源欺上瞒下,是大忌,我倒是希望圣人另谋人选,把你们俩的位置换一换,或许更为得当。”

李白垚以为自己够胆大包天了,敢当众指责圣人,可这位世叔胆魄,并不在自己之下,宣政殿外只字片语,将圣人和杜斯通都给得罪,简直是老而弥坚。

萧文睿抖抖肩,将貂裘扶正,压低声音说道:“你们家的桃歌,有消息吗?昨夜还梦到那孩子,陪我喝酒吃豆腐呢。”

李白垚低头说道:“从贱籍转入军籍,成为镇魂大营一名槽头,我以为是喂牛喂马的闲散士卒,哪曾想前些天,亲手斩杀一名骠月玄月军鸦候,我李氏一脉有祖训,不许后人从军入伍,他这么一弄,倒显得我对不起祖宗。”

萧文睿斜眼道:“是你对不起他,不是他对不起祖宗,刀枪无眼,难道遇到蛮子,伸出脖子等死吗?你这当爹的,迂腐顽固,透着一股朽木味道。”

李白垚苦笑道:“是生是死,是文是武,且随他去吧。”

萧文睿双手插入袖口,轻声说道:“我和桃歌流放时,他提及过自己的生辰八字,前天钦天监许老天官找我喝茶,一时兴起,拿出桃歌的八字卜了一卦。”

百年一天官,万年一河图。

几百年以来,能称得上天官二字的不过五人,观测天象,占定吉凶,推算历法,参悟风水,俱是能与天对弈的奇士,自从许老天官从钦天监告老还乡之后,再也没人能接过天官衣钵,因此司天监监正空悬许久,只是由礼部代为接管。

至于传说中更为神秘的河图天官,只在千年之前惊艳现世,推衍完天下格局,撂下一句谶曰,便消失不见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李白垚略微动容道:“许老天官怎么说?”

萧文睿含笑道:“你这当爹的,真在乎你的儿子?”

李白垚平静说道:“在我之后论我之过,易,在我之位行我之事,难。世叔,李府家事,切勿劳心了,吏部公务繁忙,您要多费费心。”

萧文睿指着他气呼呼说道:“好你个李白垚,你这小子真是狼心狗肺,我替你操心儿子,你倒是嫌我灶王爷扫院子──多管闲事了!好好好,不管了,你们爷俩是死是活,跟老夫没半点相干。”

撒完火,萧文睿甩着大袖离去。

李白垚撑起黑纸伞,孤独行走在皇城御道。

老孟这几天吃不好,睡不香,一个劲地抽烟袋锅子,以至于烟味盖过了药草味,王宝说他在子母山体内侵入阴寒,乱了心智,牛井说他想女人想的走火入魔,做梦都想有子嗣,唯独李桃歌通透,觉得孟头心里藏的事,比这镇魂关都大。

老孟独自去了将军营帐两次,无一例外黑着脸出来,回到营房后,将脑袋蒙在被子里谁都不理。

大炕横了四人,伤的伤,病的病,李桃歌心中不忍,找大营郎中,想找些药医治,结果迎来冷嘲热讽,说镇魂关塞外苦寒之地,朝廷迟迟不肯调拨军需,饭都快吃不饱了,哪来的药,想要早日康复,不如去买点肉,那玩意儿比药管用。

李桃歌仔细琢磨,想想也是,书里写到药补不如食补,大营伙食每况愈下,除了蒸饼就是豆饼,完全见不到荤腥,如何能补气补血。

跟牛井和仙林道人商议一番,两名吃货举双手赞同,牛井不停吞着口水说道:“妈的!前几个月还隔三差五吃顿肉,上个月多多少少有肉汤,这个月邪了门,锅里比寡妇洗脚水都清淡,再这么下去,还没被蛮子砍死,弟兄们自己先饿死。”

仙林道人在旁边阴阳怪气起哄道:“入你们镇魂大营,图的就是一顿饱饭,早知天天清汤寡水,不如在外面自谋生路。”

牛井想起狐仙偷牛偷羊的劣迹,兴高采烈问道:“狐哥,你不是会仙家术法吗,我知道有户人家养了七八头驴,俗话说天上龙肉,地上驴肉,支口大锅,炖它几个时辰,给个神仙都不换。咱们弄头驴回来,既能解馋,还能给王宝大人他们补身子,这叫啥,对,两全其美,妈的,我这聪明绝顶的脑子,不入京赶考简直白瞎了。”

“驴肉?”

仙林道人揉着足有四五层的下巴,回想起驴肉味道,眼眸一亮,“走!”

“你俩不想被打军棍的话,最好收起偷盗心思。”李桃歌泼起了冷水。

“你知我知,天知地知,把驴偷出来,放到罗汉寺去炖,骨头血迹用雪覆盖,只要不出去显摆,谁知道咱们偷的。”牛井为了安抚肚子里的馋虫,脑袋瓜比老孟都精明。

“庄户人养几头牲畜不容易,起早贪黑,担惊受怕,最后还要被你们偷吃掉。”李桃歌伸出手,“借给我些银子,咱们去买。”

牛井是富户出身,从小抱着银碗长大,营房里哥几个,加在一起都没他富庶。

“有银子,谁愿意去偷驴啊?”牛井拍着干瘪钱袋子,似笑非笑说道:“花光了。”

“那你呢?有钱吗?”李桃歌朝仙林道人问道。

“本尊可是涂山一脉,贵为五仙之首,你竟然跟我谈钱?”仙林道人怒目道。

“那你别吃。”李桃歌管他是人是仙,从钱袋子里掏出碎银,上手称了称,约莫有二两,“买不了肉,就买些下水,熬出油蘸饼,滋味不错,又能补气血,牛井,咱们走吧。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“哥,老大,亲爹!”玉林仙人拽住李桃歌棉袄,肉脸挤出可怜兮兮笑容,“我没钱,但是能干活啊,百十来斤的重物,我能给你拎到永宁城!您老身子娇贵,哪能亲自拎那些腥臭东西,总要有呼来唤去的下人吧,不求别的,赏口肉汤喝。”

涂山一脉?

五仙之首?

敌得过二两碎银吗?

李桃歌微微一笑,将银子揣入怀中,“走吧。”

这些天出关的商人,一个都不曾见到,使得坊市惨淡不堪,临近过年,却没有喜庆迹象,路边的野狗干干净净,都被百姓抓去祭了五脏庙,不少人背着家当南下,谋条活路,整座城关一片萧条景象。

好不容易找到家肉铺,买了些碎肉和下水,回来熬了锅浓汤,香味勾的小伞都睁了眼,给伤员依次喂了汤饼,唯独老孟一口没动,披上满是补丁的皮袄,独自走出营房。

“孟叔,你去哪?”李桃歌紧随其后问道。

老孟埋头前行,没有答话。

李桃歌也不再问,默默跟在后面。

两人上了城墙,来到瓮城,老孟居高临下,望着雪白静寂的城池,轻声说道:“这块地方,是我太爷爷一砖一土夯起来的,宽一百三十八步,长九十六步,当年蛮子杀过了护城河,破了城门,却在这里吃了大亏,关起门来一顿乱射,填了几百条人命才进入内城。我太爷爷就是这战死的,尸首不知所踪,或许跟蛮子一块埋了,倒是省得再回家祭拜。回头一琢磨,自己给自己挖的坟,是不是一场笑话?”

没等李桃歌答话,老孟自顾顺着瓮城前行,摸着雪下的墙砖,留有一串手印。

两人来到城头,放眼望去,天地间唯有白色。

老孟瞅着干涸的护城河,自言自语道:“今年没下几场雨,护城河成了护城沟,我给鹿将军提议,将河里用尖刺填满,保证一扎一个透心窟窿,鹿将军准了,只是谎称没有人手,让老头子一个人来干。”

李桃歌突然有些明白孟叔心境。

老孟接着说道:“老头子从军三十载,不敢称武勇,和余瞎子一样,对味道较为敏感,但我闻的和他有所不同,是将死之人的气味。”

北风大雪中,脸色铁青的老者说出这番话,确实挺瘆人。

李桃歌没听懂,满脸愕然说道:“孟叔,谁是将死之人?小伞和玉竹都快痊愈了,难道他们的病情又有变数?”

“你不懂。”

老孟缓缓摇头道:“何止是你,整个镇魂大营,没有一个人懂,既然如此,那就怪不得老头子了。桃子,你还记不记得,叔叫啥名字?”

李桃歌点点头,“曾听您说过,孟书奇。”

“书法的书,奇异的奇,以后立碑的时候,千万别刻错名字,要不然烧纸烧到了别家,老子会生气的。”老孟自嘲一笑,再次问道:“今日二十几了?”

“二十九。”李桃歌如实答道。

“快要到除夕了,这年,恐怕是熬不过去喽。”老孟叹了一声气,神色尽是哀凉。

不知是冷还是怕,李桃歌打了一个激灵。

两人默默站在城头,望着皑皑白雪,直至深夜。

耳边只有瑟瑟雪落声。

猛然间。

大地隐隐震颤。

一道黑线从小到大,映入眼帘。

马蹄声轰鸣如雷。

老孟满足一笑,似乎是放下心头重石,“来了。”

李桃歌睁大双眼,桃花眸子里尽是骠月铁骑。

铺天盖地,足有几万之众。

新年至。

大雪满弓刀。

骠月大军压城,李桃歌擂响了尘封多年的镇月鼓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数年未起兵戈,年轻士卒都不清楚镇月鼓擂起时竟然会地动山摇,一声声鼓鸣震醒了两万余士卒,醒来时才得知玄月军压境,胆寒之余,穿起铠甲抄起兵刃,朝着校场跑去。

鹿怀安自诩儒将,最瞧不起天天身披甲胄的武将,认为他们在耀武扬威,有失家族气度,到了披挂上阵时,才明白甲胄有多繁琐,织锦团纹袍,错金鱼鳞甲,明光裙甲,明光胸甲,明光膊甲,明光护心甲,皮雕披肩,束甲绳,虎面盔,腰间再配齐君子剑。床榻功夫娴熟的婢女们,哪曾给将军大人披过甲,顿时忙的手忙脚乱。

“报!骠月数万大军,已来到镇魂关十里!”

“报!骠月领兵统帅乃左日贤王,所率兵马为玄月军!”

“报!骠月大军已在十里之外安营扎寨!”

“报!骠月大军已将四门围困!”

直至探马禀报四次,鹿怀安才将甲胄穿好,每一次传令声,都使他眉头晦暗几分,听到玄月军已将镇魂关团团围住,鹿怀安摔烂了夜光杯,咬牙吼道:“斥候呢!号称西军精锐锋锐亢烈四营呢?!玄月军都兵临城下了,竟然完全不知情,全是酒囊饭袋之辈!”

婢女葡萄帮他擦拭额头汹涌汗珠,宽慰笑道:“将军是一军之主,千万莫要动怒,城里十几万百姓和两万将士,安危系于将军一人,所谓兵来将挡,水来土屯,镇魂关不是西疆头号铁闸吗?没那么好打得。”

鹿怀安抓住雪嫩柔荑,沉声问道:“数万大军穿过子母山,越过阴阳谷,踏过白沙滩,竟无一人来报,是我之过,还是士卒之过?”

葡萄笑了笑,温声说道:“前些日,不是有名老卒闯进营帐吗?口口声声说蛮子的大军要来,奉劝将军早做准备。”

鹿怀安一脸肃容道:“这么说来,我这将军是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蠢货了。”

葡萄柔和笑道:“奴婢不懂军务,总觉得还没到山穷水尽那一步,和诸位将军校尉商量商量,看如何迎敌。”

鹿怀安掐了一把嫩出水来的脸蛋,遗憾说道:“只可惜你是名女子。”

葡萄低下头,神色复杂。

当鹿怀安来到外帐,一名副将,两名牙将,十七位校尉早已等候多时,众将校急的满头大汗,若不是副将裘青压阵,能把营帐给掀了。

臃肿如象鹿怀安坐在虎皮大椅,阴沉着脸说道:“你们刚才不是闹的挺欢吗?本将一出来,怎么偃旗息鼓了!闹!给我接着闹!最好是拔剑互刺,这样就用不着蛮子动手了。”

鹿怀安平日里躲在大帐里寻欢作乐,军务都丢给副将裘青处理,底下校尉都认不全,可毕竟是八大家族走出来的正统,又是兵部任命的镇月将军,一发起火,有股大家族里薰染出来的幽远气势。

裘青抱拳道:“将军,骠月铁骑来犯,咱们该如何应对?”

裘青生的膘肥体壮,极富将军威严,从西府来到镇魂关,生涯十几载,不曾犯过差错,但副将毕竟是副将,哪怕心里有一万种对敌策略,也要先给将军开口的机会,这是为将之道,更是为官之道。

鹿怀安没接茬,而是含怒吼道:“铁骑都踩到床塌了,为何没有一人来报?今日是谁当值?”

众将校将目光锁定在一名校尉身上,他仓促起身,紧张说道:“秉将军,今日护字营当值,从子时起,已派出五十多名兄弟前往白沙滩巡防,至今无一人回营。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鹿怀安眯眼问道:“人呢?”

护字营校尉沉默不语。

鹿怀安喊道:“玩忽职守,隐瞒不报,致使骠月几万大军围困镇魂关,该以何罪论处?”

无一人敢应答,大帐内鸦雀无声。

“说!”

鹿怀安猛然拍响扶手,凭空起惊雷。

裘青恭敬说道:“启禀将军,按律……当斩首示众,可如今兵临城下,正是用人之际,万万不可扰乱军心,不如让他戴罪立功,好将功补过。”

能当上校尉,足以说明是心思细腻之辈,有裘副将说好话,护字营校尉赶忙单膝跪地,高声喊道:“罪人愿守西门,人不死,城不破!”

镇魂关四面皆是一望无际的坦途平地,孤零零矗立在黄沙丘陵中,按理说这种地形,最忌讳建造城池,当年骠月入侵,箭矢填满了城关,马蹄硬生生踏平了城头,破城没费多少力气。不知是何缘故,大宁将镇魂关夺回后,加固修葺,依旧用它作为西疆第一道防线。

西门城墙最厚,护城河最宽,箭楼最多,可仍是骠月最喜欢攻伐的城门,他们喜欢用简单粗暴的武力,来彰显骠月儿郎武勇。

鹿怀安皱眉道:“守得住吗?”

二十人心知肚明,守得了一时,守不住一世,骠月铁骑来势汹汹,几万甲士踏足镇魂关,看样子不会善了。

裘青说道:“将军,守是守不住,如今军情紧急,要先将消息传给西府,请他们派大军前来,然后再派人去万胜关和铁门关求援,方能解燃眉之急。敌军已将城关围困,蛮子箭术精湛,放出信鸽会被射杀,要寻找机会行动。”

西疆广袤无垠,安西都护府距离镇魂关,足有千里之遥,大军赶到,恐怕头七都过了,倒是铁门关和万胜关离的不远,一个八十里,一个一百二十里,三座城关呈犄角之势,构成连锁防御。

镇魂关本来养有几只鹰隼,用来和西府传递军情,可鹿怀安上任后,想将鹰隼变成捕捉猎物的猛兽,驯养一段时日,结果飞上天后不知所踪。

鹿怀安说道:“万胜关和铁门关各有多少兵马?”

裘青迟疑了片刻,答道:“万胜关有万余士卒,铁门关近日裁撤了一些,有六千左右。”

鹿怀安眉宇间浮现出阴沉神色,不停摩挲虎皮,说道:“加起来不过一万六千人,又要分兵看守各自城关,能派多少援军?”

裘青答道:“守城易,攻城难,咱们有雄关倚仗,千人可挡万人,只要粮草器械充备,守到西军增援不成问题。”

鹿怀安会做官,但不会打仗,西府派久经沙场的裘青来当他的副手,自然有其深意。

鹿怀安忧心忡忡说道:“骠月将四门全部围困,贸然突围和送死无异,你觉得派谁去合适?”

裘青略加思索说道:“突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,必须派遣经验丰富的老卒,且不能只派一队,需五队以上人马,等骠月攻城时,寻找敌军薄弱的城门,将信鸽放飞,人鸽齐出,尚能有一线生机。”

鹿怀安点头,缓缓起身,手持佩剑朝帐外走去,“本将只是耳闻黄蛮残暴凶狠,还没见过蛮子长啥模样,走,去见见。”

城头雪花漫舞。

鹿怀安从没觉得镇魂关如此寒冷,北风穿透甲胄,穿过锦袍,侵入肌肤,四肢百骸遍布凉意,这些只是感受,忍忍能过去,当看到遮天蔽日的骠月营帐,最冷的,莫过于心。

鹿怀安想要说话,才察觉到口舌冻到麻木,指着骠月大营左字大旗,艰难说道:“左,左日贤王,何许人也?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偏将裘青面露难色说道:“骠月有三大王,是军中三大统帅,左日贤王是新晋大王,在东北线和大周交战中,斩杀掉了周国贪狼军主帅,仅领五千兵马,险些杀入皇都,之后又从容离去,左日贤王一战封神,被誉为骠月百年难得一见的名帅,他的出现,对蛮子而言,是大幸,对咱们而言,是大灾。”

听完裘青的介绍,鹿怀安只觉得凉意深入骨髓,天杀的骠月,不是以野蛮愚钝著称吗?怎么会出现一员兵仙级别的帅才?还率领大军把自己给困住,简直是洪福齐天。

鹿怀安小心问道:“你觉得这左日贤王,何时会攻城?”

裘青为难道:“蛮子善于在马背厮杀,不善于攻城,通常是先用箭矢射杀对方士卒,用命去填满护城河,再由凶蛮士卒用云梯登上城头或者干脆撞碎城门,一仗下来,死伤无数。这左日贤王显然不是蛮力破城之辈,依末将来看……玄月军没有立刻攻城,而是安营扎寨,应该是在等攻城器械,冲车,搭车,飞梯,投石车,这些器物皆可破城。”

鹿怀安恍惚间看到数万蛮子冲杀景象,顿时心烦意乱,再问道:“那咱们呢?守城时该如何应对?”

裘青如数家珍说道:“弓弩箭矢,羊油,柳灰,碎砖石,石灰,金汁,这些都可御敌,最重要的,还是咱们固若金汤的城墙和两万悍卒,蛮子若想破城,并非一朝一夕之间,起码要围困几个月,留下几万具尸身。”

鹿怀安松了一口气,喃喃道:“这是我今晚听到最舒服的一番话。”

将校们依次走下城头,各怀心疾。

营房里,老孟在修剪胡须,牛井捧着残羹干饭,小伞用磨刀石打磨短刃,玉竹在翻看伍长珍藏的风流绘本,李桃歌在给炉火添柴,明知大难临头的众人一言不发。

将军们在校场点兵,谁都没去,大家伙儿心知肚明,所谓点兵,无非是将军说些慷慨激昂的场面话,要士卒们守城时多出几分力,事关生死存亡,都是在为自己卖命,谁会藏着掖着?

“天杀的蛮子,早不来,晚不来,偏偏等本仙爷在城里时来!怪不得常言道人帅遭天妒,贼老天,这是要灭本仙爷啊!”

仙林道人冷不丁来一嗓子,接着嚎啕大哭,见到没人搭理,索性擦去泪水,从嘎吱窝里掏出一根牛尾巴,在泛起油光的道袍简单擦拭,塞入口中狂啃。

牛井好奇道:“大仙啊,你不是会仙家法术吗?变一朵云出来,驮着大伙出城不就行了?”

仙林道人用绿豆大的小眼瞪着他,恶狠狠说道:“本仙爷干脆变出十万天兵,把蛮子灭了岂不是更威风?”

牛井茫然道:“挺好啊,就是不知道天兵吃的多不多,那么大的气力,胃口肯定大,城里的口粮怕是不够。”

仙林道人咬牙道:“老子是狐仙,不是他妈的大罗金仙,蠢货一头,懂?”

牛井当然听懂了,歪着大脑袋说道:“你咋骂人捏?”

仙林道人咀嚼着牛尾巴,爱搭不理道:“我骂的是猪,没骂人。腾云驾雾?那是谪仙人手段,最不济也要逍遥境宗师,本仙爷都快三百斤了,跳起来都过不了膝盖,飞?飞你娘个头!”

牛井举起粪叉,生气道:“你骂了俺,还骂俺娘,俺得戳你个窟窿才能消火。”

仙林道人撸起袖子,怒极反笑道:“本仙爷打不过蛮子,还打不过你?来呀!谁怕谁!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两个活宝即将战在一处。

吱扭。

木门推开,王宝进屋后将两人退回原地,脱掉斗篷,抖去风雪,说道:“将军有令,锋锐亢烈四营为镇魂大营精锐,需各守一门,咱们锐字营,守西门。”

短短一句话,几人愁绪分别爬上眉梢。

守西门,意味着要面对骠月主力冲锋。

李桃歌添完柴火,拍去手心木屑,轻声道:“全歼斥候,阴阳谷遭遇战,战绩斐然,给瑞字营镶了金边,将军派咱们镇守西门,是要咱们充当顶梁柱,但凡能打退玄月军几波攻势,士气将会大涨,守住城池,也就多了几分机会。”

短暂的军伍生涯,老孟的耳濡目染,使得少年学会了品味沙场味道。

王宝正色道:“你们多穿点,准备上城门吧,四个时辰换岗,到时会有人替你们。老孟,你不用去,一会有人送来信笺,当东门大开时,你随同几名老卒杀出去,将信送到西府。”

穿过玄月军包围,这是送信还是送死?

听到军令的老孟无动于衷,放下剪刀,打了个哈欠。

李桃歌手心捏了一把汗,皱眉道:“两万多士卒,为何要单单挑孟叔送信?”

老孟懒洋洋说道:“我不去送,谁去送?你们认得去西府的路吗?哪条路最近?第一站先去万胜关还是铁门关?几千蛮子围追堵截,箭矢跟下雨一样,那阵仗,恐怕能把你们腿给吓软。鹿将军打仗不行,脑子倒是不错,这些老卒别的本事没有,保命功夫一流,由我们去送信,比愣头青要强得多。”

王宝拍着老孟肩头,说道:“去马厩,挑两匹好马。”

老孟笑着摇摇头,说道:“那些高头大马,中看不中用,别看旺财老了,可逃起命来比我都油滑,即便是我被射成刺猬,它都能跑到西府把信送到。老头子担心的是,一旦东门大开,不止是我跑出去,或许还有咱们的鹿将军。臭丘八么,死就死了,少了份口粮而已,鹿家子弟阵亡,涉及到八大家族的颜面。”

王宝拧紧眉头,望向神色平静的少年。

关于李桃歌是琅琊李氏一脉的秘密,只有他知晓。

假如老孟一语成谶,鹿怀安临阵逃脱,镇魂关士气大跌,破城在朝夕之间。

正值年关,镇魂关笼罩一片死寂,百姓见到铁骑兵临城下,过年的心思都没了,哭的哭,闹的闹,喊的喊,家家鸡飞狗跳,听闻守城需要羊油和碎石,男人们把猪圈和鸡窝拆掉,过年储备的羊油一并带上,推着小车来到城墙。

对于穷困人家而言,羊油是初一十五才能享用的美食,有的婆娘小家子气,不肯平白送出,结果被家里爷们熊了一顿,说蛮子一旦破城,别说羊油,把咱炼成人油都有可能,一哄一吓,婆娘这才不再生出怨言。

锐字营守城第一天,士卒都在熬金汁。

所谓的金汁有两种,一种是把金银铜铁放进火里溶,当敌军攻城时,把高温金汁泼洒出去,顷刻间能将敌军烧成灰烬,还有一种是收集粪水,在大锅里不停沸腾,厮杀时将金汁涂满兵刃,破开皮就能要了命。

本地金银铜铁稀少,为了活命,只好熬起了第二种金汁。

柴火大锅架起,整座镇魂关烟雾弥漫,臭气熏天。

小伞和玉竹的伤,还没好利落,怕金汁溅到伤口,老孟把他俩撵回营房休息。

王宝是锐字营的定心丸,即便伤口还未痊愈,也要不时站在城头亮一亮相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李桃歌,牛井,仙林道人,这哥三个成为熬金汁主力军,没多久,熏的头昏眼花,况且城墙周围五步一大锅,十步一小锅,躲都没处躲。

见到烟往上飘,不往下走,哥三个索性趴在地砖上,冻死也比熏死好。

“熬了几个时辰,金汤都要熬干了,啥时候是个头?”仙林道人用麻布裹住口鼻,瓮声瓮气说道。

“我倒是希望金汤能够一直熬下去,说明蛮子没有攻城,若是金汁不够用,咱们可就遭殃了。”李桃歌边说边咳嗽,吃苦受罪这么多年,又常临马厩,倒是习惯了恶臭。

“进了锐字营,一天福没享过,光遭罪了,跟了你们真是倒霉。喂,你俩想要活路吗?要不咱们逃出去?”仙林道人挤着绿豆眼说道。

“外面围成铁桶一般,你有办法避开蛮子耳目?”李桃歌询问道。

“避开蛮子嘛,简单,我看城南有一片丘陵,正巧一人来高,到光线最暗的时候,咱们换上白色衣袍,猫着腰,跟雪贴到一处,谁都瞧不清楚,再说三个人,蛮子也不稀罕,只要能逃到松林,海阔凭鱼跃,天高任鸟飞,几万大军都拦不住咱。”仙林道人贼兮兮规划着逃生路线。

“为何进了松林,几万大军便拦不住?”李桃歌纳闷道。

“松林便于隐蔽行踪啊,往里面一钻,天南还是地北,还不是咱们说了算?大不了去周国,那里对我们妖族比较友好,不像大宁见了本尊,就要喊打喊杀。”仙林道人颇为不满说道。

“我是西军士卒,跑到大周岂不是等同叛国?”李桃歌拧紧眉头。

自个老爹才升任右相没多久,儿子临阵脱逃加叛国,估计能把老子活活气死,仙林道人生于天地之间,浮萍无依,家都没有,更不用提叛国。

想到这里,李桃歌心肠软了下来,轻声道:“你不是会变幻之术吗?等到敌军攻城时,幻化成蛮子模样,讨一条生路。”

仙林道人轻蔑道:“迂腐,蠢货!大宁待你如何?不是喂马就是送死,将你视作子民了吗?每月一两银子,吃不饱,穿不暖,你忠的哪门子君,爱的哪门子国。”

话糙理不糙,边军吃的苦,远胜其他军,每年阵亡数字也是大宁之最,就这还要受到层层盘剥,遭受不公待遇。

李桃歌忽然觉得胖狐狸说的挺在理,可找不到叛国理由,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老爹是大宁右相,祖宗起源于琅琊,隶属于大宁臣子,跑到大周苟活于乱世,岂不是李氏一脉蒙羞?

自己长在燕尾村,村民待自己视若己出,素未谋面的母亲也是金州民女,不都是大宁子民?

叛国,如何在九泉之下面对他们。

逃,尚且能够接受。

这国,叛不得。

城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,李桃歌抬头,见到将士们弓弦拉满,面容肃穆,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。

蛮子攻城了?

李桃歌慌乱起身,急匆匆爬到城头,千万铁骑攻城的场景没看到,大雪中只有一名敌军骑马前来。

马蹄悠闲,骑乘之人摇头晃脑颇为自得,如在自家后花园踱步,似乎并未对城头密密麻麻的弩箭放在心上。

来到护城河边,李桃歌看清了来人模样,正是在阴阳谷偶遇的万夫长呼延准。

一颗羊头丢入雪中。

骠月访友时礼节。

呼延准朗声说道:“左日贤王有令,明日子时之前,你们需大开城门,镇月将军鹿怀安卸甲跪迎,否则的话,铁骑将踏平镇魂关,片甲不留!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有数万大军撑腰,呼延准底气十足,言辞间挑衅的意味比招降浓郁。

一支箭矢急速驶向呼延准,中途猛然下坠,径直插中羊头,钉在雪中。

呼延准望向轻颤不止的箭羽,不屑笑道:“多少年了,你们宁人依旧是顽固不化,左日贤王奉劝诸位,上天有好生之德,龙争虎斗几千秋,骠月和大宁虽是死敌,但也不必大开杀戒,乖乖开门受降,不然的话,破城之日起,三日不封刀!”

所谓的三日不封刀,是屠城三日,无论士卒还是百姓,皆要惨遭屠戮。

百年前镇魂关城门被凿开,惨叫声盘旋于九天,婴儿贯于长矛弯刀,盘舞为戏,女子被撕破衣衫,受尽凌辱,男子斩掉头颅,筑成京观。

大宁收复失地后,才将头颅寻回,一些由家人领走,无人认领的埋在松林,使英魂得以安息。

单手掷出箭矢的王宝立于城头,冷声道:“大丈夫既然入伍从戎,何惧马革裹尸?!你问问我大宁好儿郎,有贪生怕死之辈吗?!”

墙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齐声怒吼,“死战!死战!死战!”

吾辈当存,死战不退!

骠月铁骑甲天下。

大宁气节甲天下。

大年初一,子时。

塞外的风刮起来比刀子锋利,吹的城头士卒摇晃不止,经历过短暂的边塞历练,皇城少年本来细润的肌肤变得略显粗糙,脸蛋透出紫红色,黄泉枪握在手中,呈现出肃杀气息。

“桃子哥,蛮子不是说子时来攻城吗?咋还没动静。”

说话的是名十二三岁的少年,年幼时遭到父母遗弃,被叫花子抚养成人,养父姓骆,他也跟着姓骆,还没来得及起名,养父撒手人寰,因其缺衣少食,背部直不起来,天天背着罗锅像是驼峰,大伙都喊他小骆驼。

小骆驼年纪不大,却是名老卒,来到镇魂关三年有余,入了锐字营,侍奉隆校尉左右,偶尔去马厩帮忙,跟李桃歌的差事相似。小骆驼饭量越来越大,个头却没高多少,七尺长矛,能顶两个他。

“你希望蛮子来?”李桃歌冲他微笑道,顺手揉了揉抵达胸膛位置的小脑袋。

“来不来,不都要经过这一关么。”小骆驼捂住咕咕乱叫的肚子,使劲吞咽口水。

“一会蛮子攻城,你跑下城墙,去我们营房找孟头,他能给你寻一条活路。”李桃歌善意出着主意,按照小骆驼的微末力道,一轮箭羽过后,即便手持盾牌,震也得活活震死。

“那不成了逃兵吗?俺不去,校尉大人常常说临阵逃脱者斩,你这是在要俺的命啊。”面黄肌瘦的小骆驼耸耸肩,滑稽的动作搭配罗锅,像是乌龟伸脖。

“好吧。”李桃歌轻轻叹了口气,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,都是两军交战中的一粒尘埃,谁能护的了谁呢。

“对了,桃子哥,常来找你的漂亮姐姐呢?有日子没见到她了,该不会生你气了吧?”小骆驼含笑问道。

“她在帮百里铁匠打造兵器呢,每天要铸造出上百枚箭头,咱们手里的箭矢,才能源源不断。”李桃歌笑道。

国难当头,哪来的及儿女情长,两人在大营碰面,匆匆说了句小心便各自离去。

“那么漂亮的姐姐去打铁,可惜哦。”小骆驼装成大人模样叹了口气,然后神秘兮兮说道:“桃子哥,你猜猜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啥。”

“该不会是当将军吧?”李桃歌猜测道。

“哪有罗锅当将军的,桃子哥你在取笑我。”小骆驼揉揉鼻子,呈现出赧颜神色,“俺看见过漂亮姐姐给你送过豚皮饼,营里的老张说,豚皮饼又香又甜,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点心,京城贵人也只是在逢年过节享用,圣人都不舍得天天吃,俺就想尝尝,豚皮饼是啥味道,到底有没有老张说的那么好吃。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坐在镇魂关望天的少年,撑死也只能看到荒沙大漠,哪里能窥探到京城里的气象万千,过节吃顿豚皮饼,已经是想象中的极致了。

“好,等咱打完仗,我让漂亮姐姐做给你吃。”李桃歌宽慰道。

小骆驼嘿嘿一笑,用千疮百孔的棉袄想蹭掉鼻涕,天气太冷,鼻涕冻成了冰坨,一下没蹭掉,反倒是疼的龇牙咧嘴。

城头鼓声如雷。

李桃歌眯起桃花眸子,握紧黄泉枪。

来了。

对面的黑线逐渐变宽,变大,变长,马蹄踏击地面的剧烈响动,瞬间压过了鼓声。

积雪翻飞,翻滚成浪,汇成一张黑龙闹白江长卷。

城头锐字营士卒表情凝重,各自张弓搭箭,将弦拉至半月状,蓄势待发。

玄月军铁骑先是缓慢踏行,来到三里之外,有支几千余队伍呈一字型排开,徐徐冲锋,距城墙半里地左右,催马冲刺,齐齐射出一轮箭矢。

蛮子人高马大,臂力超凡,这些负责初轮压制的骑兵,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好手,虽然锐字营士卒居高临下,可依旧很难射到蛮子人马。

箭羽如蝗,倾泻而下。

隆校尉胆色平平,领兵打仗倒是有几分真材实料,见到敌军来势汹汹,高声喊道:“起盾!”

数枚铁盾横在城头。

李桃歌是长矛手,旁边的小骆驼也是长矛手,负责刺杀登上城头的蛮子,并没有盾牌依仗,面对铺天盖地的箭矢,李桃歌拽住发呆的小骆驼,躲在手持盾牌的牛井身后。

抛射不同于平射,会以弧形吊入城头,即便藏在垛口后面也无济于事,必须用盾牌才能保住一命。

箭头射中铁盾,铛铛作响。

“他奶奶的,这蛮子的劲道可真大。”

硬接一波箭雨,牛井后退几步,险些栽倒在地,赶忙从单手换成双手,哇哇乱叫道:“吃牛欢喜吃多了吧!这么远都能射的到。”

大块头牛井尚且如此狼狈,其他士卒更是苦不堪言,有名手持木盾的家伙,在第一波箭雨后便成了刺猬,活活钉死在城头。

惨叫声不绝于耳。

箭矢连绵不断,并无消退迹象,李桃歌从缝隙中观望,有队步卒从轻骑兵肋下钻出,一手持盾,一手持斧,已然来到护城河旁。

几人高的护城河一跃而下,再从口袋里掏出铁锤和绳索,将铁钉插入冻土中,挂住绳索,形成了简单绳梯。

这些人跳入护城河,躲在里面等候援军,凑够十来人,才从护城河里钻出,朝着城墙狂奔而来。

黄瞳碧眼,面目狰狞。

李桃歌心里一沉。

骠月铁骑势不可挡,这攻城的步卒,怎么也如此悍勇?

任由玄月军为所欲为,估计用不了两个时辰,城门就能被踏平。

王宝陌刀舞出刀花,荡开箭矢,高声吼道:“弓手躲在盾牌后面,力气大的射轻骑兵,力气小的射护城河里的步卒!不要吝啬箭矢,把箭都给我抛下去!”

有王宝压阵,锐字营暂且有了主心骨,按照他的指挥,逐渐射的有来有回。

弓弩手都是军中臂力强健者担任,又是在高处占据优势,一旦挽开强弓,骠月那边需要举盾躲避,箭矢反倒变得稀稀落落。

李桃歌感觉到足底传来一股暖流,回过头,旁边已经有十余名袍泽丢掉性命,尸体遍布箭矢,横七竖八躺在那里,鲜血顺着砖缝侵入靴底。

李桃歌抿起纤薄嘴唇,死死抓住黄泉枪,指尖泛白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边军大多有股草莽气,西疆尤甚。

见了血之后,非但没有惧怕,反而激起了凶悍血性,长矛手举起长矛长枪,朝敌军投掷,刀斧手紧贴着垛口,准备将敌军枭首,藏在盾牌后面的弓弩手来到城墙边缘,朝敌军贴脸释放弩箭,有了悍不畏死的锐字营士卒镇守,以凶残著称的蛮子竟然无法爬到城头,留下一具具死尸之后,暂时停止攻势。

李桃歌用黄泉枪打崩了一名蛮子脑袋,想要擦拭血迹,却发现漆黑暗淡的枪头,竟然一滴血都没留下,血槽内不染纤尘,崭新如初。

李桃歌只觉得这枪不错,至于好在哪里,说不上来,青姨说这枪还行,人家见多识广,举手投足间杀掉两名无极境高手,眼界当然不俗,乖乖听话就对了。

“桃子,那胖狐狸呢?”牛井喘着粗气问道。

“没见到,在营房呢吧。”李桃歌平静说道。

自从踏入术士感水境,体内产生天翻地覆变化,几十斤重的东西轻若鸿毛,视力和听力极大增强,尤其是内脏变化最为骇人,闭气能憋半个时辰,渴了能喝掉一大缸水,简直像是妖怪。

可都说术士孱弱多病,咋换成自个,体魄堪比武夫呢?

李桃歌想不明白,又不敢找人吐露实情,只好将秘密捂在肚子里,再见到青姨时问个明白。

“一打起仗来就跑没影了,他奶奶个腚的,早知这狐媚子贪生怕死,爷爷才不对他客气,把皮剥了,咱也穿回贵人才有的狐裘。”牛井揉着酸痛双臂,骂骂咧咧说道。

狐倒是狐,只是这个媚字,安在玉林仙人头上,实在是驴唇不对马嘴。

“他又不是咱镇魂大营入籍士卒,何必强人所难。”

李桃歌拔着盾牌箭矢,入手后觉得箭头颇轻,箭羽极为沉重,跟大宁用的箭矢完全不同。

王宝在城墙巡视,来到二人身前,轻声问道:“没挂彩吧?”

李桃歌摇摇头,举起箭支说道:“都统,为何蛮子的箭跟咱的不一样?头轻脚重,这样能射的远吗?”

王宝仔细端详一阵,又找到另外蛮子射来的箭支,对比过后,沉声道:“之前跟蛮子打交道,他们的箭跟咱们的箭一样,如今把箭头换了,估计是新任左日贤王的诡计。箭矢对于弓手而言,比老婆都亲,贸然换了重量,发力和箭矢轨迹有着天壤之别,准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。这支箭,在玄月军手中是杀人利器,到了咱们手里,成了废铁一堆。怪不得左日贤王能率军杀进周国皇都,凭借细微末节就能让咱箭矢不足,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,不愧是骠月三大王。”

双方射的有来有回,受过训练的骠月兵卒,能开两张弓,捡起大宁的箭,照样能夺人性命,可大宁捡起骠月的箭,只能当甩手箭丢出去,攻城之战,初期打的是气势,中期打的是耐心,后期打的是军备,此消彼长,整个镇魂关有多少支箭都不够用。

李桃歌皱眉道:“左日贤王好重的心机。”

王宝望向护城河,忧心忡忡说道:“这波攻势,小试牛刀而已,玄月军用不足百条命,架好了绳索,再发起攻城,会更为迅猛更为凌厉,躲避箭雨的功夫,斧头已然来到头顶,你俩要小心为妙。”

牛井和李桃歌重重点头。

城里响起了鸡鸣声。

天边亮起鱼肚白。

王宝催促道:“寅时了,累了一晚,去歇着吧,会有其他营的兄弟来当值。”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李桃歌拎起黄泉枪要走,牛井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,别看仅有两个时辰厮杀,可卯着劲掰命,极为消耗气力,厮杀时浑然不觉,一旦松了那股气,疲惫涌遍四肢百骸。

“娘的!骨头都要散了架。”牛井靠着李桃歌搀扶艰难起身,见到清瘦少年若无其事,好奇道:“咦?你咋不累呢?”

“你举了一个时辰盾牌,当然累了,我躲在你的后面,只敲了一下蛮子脑袋,不累。”李桃歌随口搪塞过去。

两人来到营房,老孟裹着被子抽旱烟,小伞面色凝重砍着柴火,玉竹和仙林道人蒙头大睡,房间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。

“战况咋样?”老孟瞥了他俩一眼问道。

“折损了三十多名兄弟,蛮子搭上百余条人命,西门暂时保住了。”

李桃歌略显沮丧说道,放好黄泉枪,用雪水洗了把脸。

同为锐字营袍泽,目睹他们丧命,不免生出兔死狐悲的情绪。

“其它三门呢?”老孟低声问道。

“没有听到鼓声,应该平安无事。”李桃歌舀了瓢水滋润喉咙。

“依我看,今日镇魂关城门难保。”老孟郑重其事说道。

玉竹骤然起身,疑惑道:“孟头,虽说玄月军是铁打的,可咱西军也不是纸糊的,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,凭借地利优势,守三五个月不成问题,咋能一天破城呢?”

“倘若是别的将帅带兵来犯,我孟书奇不敢推断,左日贤王是谁?骠月最能打的统帅,大周贪狼军号称是不死不退的虎狼之师,就这都被左日贤王冲成一盘散沙,你以为镇魂大营两万士卒能比肩贪狼军?”

老孟咬了咬腮帮子,继续说道:“事出反常必有妖,用百余条命换了三十多条命,谁肯做赔本的买卖?更何况是左日贤王。”

“难道是在示弱?让咱们放松警惕之后,率军同时攻打四门?”小伞用短刃削着柴火,猜测起来龙去脉。

平时他沉默寡言,喜欢充当先锋官,其实人很机灵,要不然次次冲在前头能活这么久?到了紧要关头,脑子绝对比刀子好用。

“我若是能猜到左日贤王咋想的,以至于屈才当你们的伍长?”老孟冷声道:“他葫芦里卖的啥药,只有他自己清楚,反正玄月军统帅想要踏破镇魂关的话,真的不费吹灰之力。”

李桃歌也觉得蹊跷。

流放西疆途中,有各种高手行刺,魂师,太白士,羽刹一族,神婴,数路大神各显神通。

堂堂玄月军,竟然只派普通兵士攻城。

太掉价了。

若是有太白士施展神威,石力儿那种悍将冲击城门,镇魂关能守的住吗?

咚咚咚。

思绪被擂鼓声敲走。

几人抄起兵刃,快步走向营外。

身后响起老孟叮咛,“兔崽子们,把命看紧点,别死在老子前头!”

当李桃歌登上城头,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。

百余名骠月步卒赤裸半身,凝立在冰天雪地之中,一具具宛如雕塑,数百名轻骑守在左右两侧,而在他们的后面,有数十名兵器各异服饰各异的怪人,最后则是数千名披甲猛士。

玄月军摆出如此大的阵仗,恐怕真如孟叔所言,想要初一当天踏平镇魂关。

李桃歌暗道不妙,抢过牛井盾牌,一手持枪,一手持盾,守在垛口前沿。

“桃子,你拎的动吗?还是我来。”

大敌当前,牛井收敛起憨傻姿态,破天荒正经起来。

“放心,拎的动。”生死存亡之际,李桃歌不再有所遮掩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咚。

一名大汉抡起巨锤,敲响了用双头水蛟皮制成的月旋鼓,鼓声震彻大地,赤裸半身的步卒齐齐踏出一步。

这一步,宛如踏在镇魂大营士卒心头,不禁生出凉意。

咚。

又是一声鼓鸣。

步卒踏出三步。

骑兵催马前行,竖起大弓。

王宝高声呵道:“敌军要攻城了,给老子拉起弓弩,竖起盾牌!”

咚。

再是一声鼓鸣。

骠月步卒拔腿狂奔,瞬息之间来到护城河旁,纵身一跃,跳入护城河,竟然不再出来,随后轻骑出动,双臂翻飞拨动弓弦,空中顿时箭矢如雨,密密麻麻遮盖了天色。

而数十名服饰各异的怪人,护着一名将容貌遮盖在斗篷里的家伙,径直走到护城河二十步的空地,披有斗篷的神秘人伸出双手,十指娇嫩细长,有规律捻动。

小风变大风,大风变飓风,吹起积雪,旋转飞向城头。

风越来越大,雪越来越多,伸手不见五指,直吹的锐字营士卒睁不开眼。

劲风不断吹拍盾牌,力气小的士卒掀翻在地,掉落到瓮城中。

术士。

李桃歌连自己境界都不清楚,当然也弄不懂对方境界,凭空升起百丈烈风,约莫是灵枢境,若是太白士亲临,恐怕不止吹风那么简单,城墙都难保。

借天地之威,遮住守城士卒双目,虽然杀伤力不强,可起到的作用能够颠覆战局,怪不得周典说军中术士极其重要,呼延准宁肯受伤也要把自己杀死。

你有术士,我大宁也有。

李桃歌任由劲风扑面,强迫眸子睁开一条缝隙,双指竖起,抹中眉心。

金光淡淡浮现。

拨云见日,风雪后面的骠月士卒无所遁形。

那名身披斗篷的术士怕被乱箭射死,跑到两名怪人后面躲避,十指依旧游动不止,口中念念有词。

比拼术法,将这百丈烈风消失的无影无踪,李桃歌有自知之明,根本做不到。

不过,他有别的办法。

“借弓一用。”

不等旁边弓手答应,李桃歌抢过长弓,拉弦如满月,瞄向了那名术士。

箭术,无非是日复一日的熟稔功夫,臂力和膂力作为根基,心和眼作为靶向,李桃歌两者都不缺,唯独熟练欠佳,只能凝聚心神试一试。

手指松开,箭矢穿过风雪,越过奔跑的骠月士卒,飞速抵达术士喉咙。

一只大手握住了箭矢,惊讶道:“童屏大人,怎会有人能瞧见您的行踪?”

术士地位崇高,施法时都有武者护佑,童屏作为玄月军奉养的贵客,配有两名灵枢境武者,常年不离左右,去茅房都要在门口守护。

童屏稍作惊讶,然后撇嘴笑道:“流矢而已,不知是谁误打误撞射了过来,就凭镇魂关里的废柴,想要伤到我?笑话。”

说话之间,风雪稍弱,从雪雾中透出稀薄缺口,又是一支箭矢疾驰而至。

旁边的武者想要故技重施,可那支箭穿透了手心,奔到童屏心口,折为两截。

童屏摸着贴身软甲,心有余悸。

若不是早有准备,险些命丧镇魂关,见到己方悍卒已经冲至城下,童屏悄然退去。

城头王宝咬了咬后槽牙,这一箭没能偷袭成功,错过了天赐良机,不知以后有多少袍泽要命丧那名术士手中。

“都统,玄月军用术士盖住咱们耳目,弓骑作为掩护,真正的杀手锏,是那赤膊猛士和几千步卒,这套战法,显然是磨合已久的攻城手段,得给兄弟们提提醒,防止敌军冲上城头。”风雪不再浓厚,李桃歌望着城下人头攒动,担忧说道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“或许不止。”王宝沉声说道:“我倒是觉得位于中间的怪人,是天大的麻烦。”

李桃歌放眼望去,那些服饰各异的家伙,依旧站在阵营中央,完全没有冲锋的痕迹。

“金汁给老子玩命泼!刀斧手,长矛手,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!一颗贼头五十两,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!打完这一仗,大伙升官发财娶老婆!”王宝大声吼道。

营里的士卒,毕竟是俗人较多,为国为民的侠义之心,对他们而言一场空谈罢了,王宝口中的升官发财娶老婆,才是俗人正道。

一锅锅铁水和大粪顺着城头泼洒,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,皮肉灼烧和粪水味掺杂在一起,瞬间臭气熏天。

玄月军赤膊步卒,配有半人高大盾,一手举盾,一手牵拉绳索,金汁对他们而言危害不大,有运气好的家伙,已然顺着绳索爬至垛口。

迎接他们的,是刀砍斧劈,可这些家伙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,不躲不避,举起盾牌埋头前冲,任由兵刃在躯体划出伤口。

他们是在用命,给后面的同伴扫开登城道路。

李桃歌手持黄泉,朝一名举盾猛士猛抡,在不讲理的巨力摧毁下,盾牌四分五裂,那名悍卒想要抓住枪杆,但低估了娇弱少年的力道,枪头触及胸口,瞬间倒飞出城墙,后面的同伴一并遭殃,跟他一起滚落。

李桃歌朝远处眺望,那几十名服饰各异的神秘人,正在雪中呈直线行进,姿态优雅,闲庭信步,足尖一点奔出两三丈,来到护城河旁,藏在里面的士卒献出头颅和肩膀,神秘人踩踏而过,飘至对岸。

这全都是……修行者?!

玄月军真是好大的手笔,竟然让弥足珍贵的修行者充当攻城利器。

李桃歌手心浸出冷汗。

修行者和普通士卒拼杀,无疑是一场屠戮。

入门的观台境武夫,都是以一敌十的存在,璇丹境更加强悍,以一敌百还能来去自如,至于灵枢境,从王宝身上便可管中窥豹,不费吹灰之力全歼鸦候小队,要知道能担任斥候者,乃是军中精锐,七八人加在一起,跟王宝走不了半个回合,由此可见修行者的恐怖之处。

除非耗尽气力,否则普通士卒很难将其杀死。

镇魂大营也有修行者,往往担任校尉都统,或者充当鹿怀安的贴身护卫,王宝见到大事不妙,朝隆校尉说道:“赶紧把咱们大营的修行者喊来,否则城门难保!”

隆校尉满脸愁容说道:“早就召集了,鹿将军没下令,风亢烈三营怕其它城门告急,不肯前来增援,这场恶仗,只有咱们瑞字营和其它五营来顶了。”

镇魂大营除了风锐亢烈四营,还有二十营士卒,相比于军中精锐,那二十营大多是来混饱肚子的闲汉,只配少许战马,不配刀,说难听点跟庄稼汉没啥区别,想要凭借他们来抵挡修行者攻城,无异于痴人说梦。

“顶得住吗?西门一旦失守,他们能躲得过蛮子屠城吗?别忘了,那万夫长说过,破城之日起,三日不封刀!天天算计来算计去,大祸临头了,还要冷眼旁观,笑看袍泽死于刀剑之下。”王宝蹙眉道。

“换做我是其它三营校尉,将军不下令,我也不会支援,城破了,大家伙一起死,没啥好怕,可自己守的城门被攻破,要拿脑袋祭旗!王都统,别发牢骚了,蛮子来了,快随我一同杀敌。”隆校尉拎起长戟,朝一名玄月军修行者杀去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修行者登城,可谓是五花八门,有的仅用足尖蹬踏凸起砖石,便可扶摇直上,有的需要借助绳索,靠蛮横臂力攀爬,有的用兵刃插入砖墙,翻滚向上后再如法炮制。

神仙过海,各显神通。

守在垛口的李桃歌,遇到一名璇丹境武者,兵刃是把铜锤,长一尺,锤头宽两寸,看起来小巧玲珑,一锤下去,脑浆崩裂,有两名锐字营士卒已经惨遭毒手。

李桃歌不忍敌军荼毒袍泽,黄泉枪用出抖字诀,枪头绽放出枪花,杀至那人身前。

之前他曾多次向王宝讨教枪法,学了几招傍身,王宝对于枪式不精,但武学一道一通百通,化繁为简,传授给他几招简单干练的杀人技巧。

使用铜锤的武者,对于娇弱少年的偷袭不屑一顾,况且黄泉枪黑不溜秋,跟寻常长枪极为相似,谁能料到是宝器,顺手去抓,结果右臂传来一股巨力,比他想象中强悍,想要后撤,枪头飞转来至肩头,铜锤武者清楚遇到了扮猪吃虎的家伙,一狠心,肩膀不退反进,想要用骨头卡住枪头,然后用铜锤砸碎那小子脑袋。

他没有低估李桃歌,却低估了黄泉枪,当刺入肌肤那一刻,黯淡无光的枪头呈现出幽暗色泽,切入骨肉如同豆腐细滑,右臂穿进,左臂穿出,捅了一个大窟窿。

铜锤武者满眼不可思议,自己引以为傲的金石体魄,竟然被一杆破枪戳穿。

带着疑惑和不甘,软绵绵栽倒在地。

李桃歌暗道一声侥幸。

倘若正面厮杀,不一定谁输谁赢,又是占尽偷袭先机,又是对方轻敌,才能够一枪毙命。

正在李桃歌喘息之际,背后传来凉意,比起裹挟雪花的北风,多了一股阴冷气息。

李桃歌仓促回头,看到瘦比猢狲的一名骠月修行者,嘴角勾出残忍笑容,手中的短刃即将要刺入自己胸膛。

危急关头,旁边窜出一道身影,比那修行者更瘦更小,猛地抱住其脚踝,大声喊道:“桃子哥,快跑呀!”

小骆驼。

十二岁的少年,由于幼年吃不饱的关系,站起来没有水缸高,力道自然孱弱,这一抱,只能稍稍阻碍修行者的速度。

有他拖住修行者,李桃歌后撤几步,躲过了致命短刃。

小骆驼是名锐字营士卒,有股子边军彪悍习气,不仅抱住了脚踝,还掏出一把匕首戳向脚面。

偷袭不成的修行者勃然大怒,将怒火宣泄在小骆驼身上,一记猛踢,将五六十斤的少年踢到城墙边缘。

修行者含怒出脚,精壮士卒都未能幸免,何况是小骆驼,撞到城墙后筋骨俱碎,如同破袋子一样泄了气,大腿软绵绵缠到了脖颈。

目睹这一幕的李桃歌肝胆欲裂,桃花眸子浮现出鲜红色泽,抡起黄泉枪,狂怒中也想不出任何招式,只是一味劈砍。

如此疯子般发泄,正中修行者下怀,他本就是靠偷袭吃饭的刺客类武夫,不善正面拼杀,含怒出枪的李桃歌,在他眼中破绽百出,阴冷一笑,左右闪躲,指尖熟练翻动短刃,寻找机会给对方致命一击。

修行者躲了三四次之后,寻找李桃歌收枪空档,一个箭步窜出。

距离李桃歌几步之遥,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左腿,宛若又有人抱住了脚踝,修行者低头看去,脚踝处凝结出大团冰块,将其死死冻住。

请收藏:https://m.18kanshu.cc <p class="noshow">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</p>修行者目瞪口呆说道:“你,你是术士!”

“本来不是,可现在是了。”

李桃歌有能力将他一枪毙命,偏偏选择了最折磨人的缓慢出枪,“记住,你杀死的那名少年,叫做小骆驼。”

死亡不可怕,可怕的是明知将死的无力感,修行者想要挣脱,可凭借他的力道,根本无法将腿从冰坨里拔出,于是将凝聚气力,将短刃朝李桃歌奋力丢去。

-->>(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