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父亲生病(2 / 2)

樊玉珍在一旁着急地插嘴:“这病重不重?啥时候能好?”

三蛋扭过头,脸上显露出一丝无能为力的表情:“这可不好说。咱们乡里有好几个这样的病人,有嘴眼歪斜、说不了话的,有大小便都得在床上解决的。我看大叔算好的,头脑清醒,说话正常,嘴眼也没歪斜。可要说完全恢复,就咱现在这医疗水平,还达不到。”

村里人说话向来直来直去,不懂得委婉含蓄,即便是面对病人和家属,也不会注意说话的方式方法。按村里的辈分论,三蛋虽说岁数比林承贤还大几岁,可还是得管他叫大叔。

林秋山也忍不住问道:“那怎么办?”

三蛋摇了摇头说:“住医院也没啥用,白花钱。我先给开点药,输上液、吃吃药再观察观察吧。”

然后把头又转向林承贤,责备地说:“大叔,你都啥岁数了,还以为自己是年轻人啊!以后可不敢开窗户睡觉了。从今天起,你也不能再抽烟喝酒了,除非不想要命了。你在单位一直当领导,没人敢说你。可是我是医生,必须得说,你就好好养着吧。”

在院子里,三蛋悄悄把林秋山拉到一旁,压低声音说:“你在乡里工作你应该知道,咱乡得这病的,就没治好过。有瘫痪几年就走了的,快的有几个月就没了。你们心里得有个底。”

林秋山听了这话,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心中涌起一阵恐惧,一时间竟呆立在原地,不知所措。

过了一会儿,三蛋带着当护士的儿媳王艳茹,从医院拿着几个输液瓶和一堆药,匆匆赶到林承贤家。

他们看了看家里的摆设,顺手把挂衣服架当作输液架,熟练地开始为林承贤输液。王艳茹还细心地教给林秋山怎么换输液瓶,怎么拔针,怎么控制输液速度,然后告诉输液的顺序,并叮嘱说,最后一瓶剩半瓶的时候,可以去医院找她,上来给处理,也可以自己拔针,用棉花球摁一会再放手。说完,他们就转身走了。

林秋山和母亲在一旁默默盯着输液瓶,林承贤突然想起什么,对林秋山说:“你去修造站办公室跟他们说一声,就说我病了。今天还有个会呢,让他们去开吧。”

林承贤所在的乡镇企业站,就在自己家房子背后的大院里。公社那会儿,这儿是修造站。现如今,这儿有麻纺厂、陶瓷厂、机床厂和修造站,乡镇企业管理站也设在这儿,人们依旧习惯称它为修造站。

林秋山来到乡镇企业站办公室,把父亲的病情告诉了副站长和会计,顺便给大哥林秋文和三弟林秋水打了电话。

这时的林秋水,正在财务科里忙碌地结账。烟厂明天就要放停工检修假了,他满心都是对假期的期待。然而,二哥的电话就像同一道闪电惊雷,让他感觉到巨大的震惊。他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,简单考虑了一下,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,就去找李金兰科长请假。

李金兰科长听完林秋水的讲述,关切地问道:“你打算啥时候走?”

林秋水心急如焚,恨不得立刻飞回家中:“如果没有别的工作,我想吃完中午饭就走。”

“你手头工作多不多?多的话,让李师傅和小何帮你。”

“不用,一会儿就能弄完。”

李金兰不再多说,起身打开旁边的文件柜,拿出两个黑色塑料袋子,里面各装着五条烟,递到林秋水手中:“这些烟你拿着,回家说不定用得上。去医院看医生,或者求人办事,都能派上用场。需要了,你再和我说。”

林秋水心中涌起一阵感动,连忙推辞:“不用,不用,我有烟。”

“让你拿着你就拿着!这是我的一番心意。”李金兰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。

林秋水接过烟,感激地说了声谢谢,转身就要往外走。

就在这时,李金兰科长忽然语气柔和地说:“你也别太着急,要是有啥事儿用得着我们,就跟我说。我认识国际和平医院的一个院长,需要来市里住院的话,我给你联系。”

林秋水听了,暖流一下子铺满了整个身体,感动的泪水在眼眶里一个劲儿打转。他不敢抬头看李科长,生怕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泪花,哽咽地答应了一声,就迅速回到自己办公桌前,强忍着泪水,加快了手中的工作。

林秋水一向手脚麻利,手头的银行凭证、银行日记账很快就填制完成了。从坐回座位上起,不到半小时,他就把所有结账工作全部搞定。考虑到自己这里是一切会计业务的起源,大家如果下午结账遇到什么问题,还会找他询问,他把银行印鉴、支票本、支票登记簿放在一个抽屉里锁好,把钥匙交给了总账会计刘老师傅,又和科里其他会计把业务上的事儿一一都交代清楚。随后,他找现金出纳,打借条借了三百元,下班时间也到了。

中午,林秋水在厂食堂匆匆吃了碗面条,就赶忙赶到汽车站坐车。汽车站就在烟厂东边的那条街上,东门出去就是,离得很近,十分便利。除了早晨有一趟车直通村里,从市里发往月光县城的长途汽车都是一小时一趟,到县城后,再坐县城通往村里的中巴汽车,同样是一小时一趟。

一路上,林秋水心急如焚,归心似箭,在汽车的走走停停中,他的思绪早就飞回了林家庄。

下午林秋水赶到家的时候,看见母亲正在给父亲喂水,二哥帮着擦嘴。父亲躺在炕上,盖着被子,脸色有些苍白,眼神稍显浑浊,看到林秋水进了屋,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。

林秋水急忙走过去,坐在炕边,双手紧握住父亲的右手,看着正在输液的父亲,颤声问道:“爹,你好点了吗?”

林承贤平静地说:“你怎么回来了?不会耽误工作吧?不用担心,我没事。”

林秋水急赤白脸地说:“我们放假了,工作都处理完了。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!咱们明天就去市里的医院,住院治疗。”

林承贤摇了摇头:“不用去市里,三蛋说得对,这病不好治,别费那个劲儿。你们好好上班,我就放心了。”

听完父亲的话,林秋水内心一阵难过,父亲都病成这样了,还是先想着别人。父亲这一辈子,总是工作第一,他人第一,唯独忘了自己的身体。

现在,十一年过去了,父亲又犯了同样的病。林秋水坐在汽车上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快点到家,快点陪在父亲身边。

汽车从市区到县城,又从县城倒车,通往回家的路。林秋水以前从来没有感觉过,回家的路程竟是如此的漫长,怎么走也走不到,翻过一座山,还是又一座山;走过一道弯,又是另一道坡。平时的走走停停,平时的窗外风景,现在都让他心烦意乱、情绪急躁。

不过,林秋水刻意提醒自己:一定要沉住气,不能乱,父亲需要他的照顾,负面情绪绝对不能带回家,自己绝不能添乱。', '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