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章 蝉与螳螂(2 / 2)

叶员外先开了口,“我们虽是白家的商户,但托着你家大郎的光,自家也赚了不少银钱。现在你接了他的事,少不得,以后大家要一处议事。我二人比你年长些,也托大些,便想劝你一句:汴京城不比杭州,这里鱼龙混杂,你若张扬了些,便会引得无数人侧目,这里上至皇族,下至官员,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。”

庄员外听了,也点点头,在一边补充道,“叶兄说得不错,二公子,现下白家和市舶司的案子还未了结,更不可节外生枝。这里的人,一个个都是笑面的虎、白眼的狼,今日见你有用,便将你奉为上宾,明日见你无用了,便理都不理,没准,还会背地里捅你一刀。你这般年轻,可一定要小心才是。”

白玉堂听他们如此说,先笑着应了,“我明白二位的好意,只是家里和兄长的事未决,大理寺给的期限又不足二十日了,若不拿出点雷霆手段,怕是咱们的生意都要交出去,大家以后都没有好果子吃。为了兄长,也为了大家,我一定要搏一搏。”

叶员外听了,点头道,“几次听大郎夸你聪明机灵,若是你心里有了盘算便好,白家在汴京铺子上的人,还有家里往来的商户,都是他经年用的老人了,都是好的,我们都可助你。”

白玉堂听了,谢过了叶、庄两位员外,又拿出白锦堂的账册,以上面记载的庆历三年九月的香药为例,向二人请教,“我想问两位,香药从口岸入关后,是否有货物折损一说?”

庄礴明是汴京香药铺子的主事人,他也最了解香药入口岸的情形,他回答道,“市舶司素来有报损的‘规矩’,但比例不可过高,以免商队的利润被压低。你们也知道,杭州市舶司是唯一一个不受地方转运使管辖的,没有了约束,很多事,他想怎么做,便怎么做。”

白玉堂是个聪明人,听到这里,他已猜到了七八分,“那账册上没有记录的5斤香药,便是被市舶司以报损的名义拿去了吧?这么大的事,为何从没有人告过他?”

庄员外道,“几年前,曾有人告杭州市舶司曾失岁课20万缗,但此事最后也不了了之。说到底,若不是在漕运上做手脚,丢失的货物,如何能运得出去?”

白玉堂听到漕运,脑中如同一道闪电划过,“今日凑巧,瞧了一眼死了的漕运官私下的记录,是庆历初年到庆历四年两浙路漕运的货物清单,他特别在我家船队运送的茶货和香药这两处作了标记,难道是想说些什么?”

叶、庄二人瞧了白锦堂和徐评的记录,又对比自家店铺的账册,叶员外皱起眉头,“奇怪,我们铺子里的账务同大郎所记的不一样?而那死了的漕运官记录却又和大郎的相同,这是为何?”

庄员外翻来覆去看了,突然一拍大腿,人跳了起来,“哼,原来是这样!原来是这样!”

他大步流星走到桌前,用手指蘸了盏中的茶沫,在桌上快速画着,“你们瞧,原本要送进京的便应是23斤香药,却在杭州发船之前,被人改成了18斤,但船货却一点不少。也就是说,白家的船原本就是送了23斤香药进京,只不过,送到我们铺子里时,23斤变成了18斤。中间的5斤香药,定是在中途被人取走了。”

叶员外沉思许久,摇头道,“这事不对,如果仅是5斤香药,或许确有可能,但瞧这账册上记录的,可不止这些。你们想,汴京人多眼杂,况且还有牙庄司从旁清点记录,想要中途掉包货物,实在不是易事。除非,”他瞧了一眼众人,沉声道,“除非,牙庄司、漕运司,甚至沿途驿站都是他们的人,大家一起动手,这偷货的事便定能被掩盖起来。”

白玉堂不由得自语,“偷了货,他们要拿去做甚么?”

庄员外在一旁接口,“自然是要走黑货、赚黑钱,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。”

白玉堂摇了摇头,“怕是没有那么简单,如此明显的漏洞被我发现了,他们就不怕,我会将证据送上去么?”

叶员外心里同意白玉堂的想法,整件事一定还有别的缘故。他开始有些对白玉堂刮目相看了,他觉得眼前的这位新东家,虽然年轻,才及弱冠,却是难得的脑子清楚。

他向白玉堂道,“漕运司是如此反应。再加上你方才的猜测,我们细想,这事若要传出去,百姓要怎样议论?”

白玉堂猛地被他一激,随口答道,“百姓会说,定是我家帮漕运司官员走黑货,黑了钱,事情败露,兄长畏罪自尽,官员以死谢罪,黑货和黑钱仍在我家,只能是我交了货、纳了钱,替他们抵罪了事。哼,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钱,只要有了钱,人便不再是人,怕是都会变成恶鬼。”

叶员外道,“恶鬼便是恶鬼,他们将人害死,又嫁祸到你的头上。一切只因为我们手里没有证据,到头来只能低头认罪。真好毒的计策!唯今之计,你手里这两份账册不能交出去,不然,便中了他们的圈套。”

白玉堂恨声道,“兄长已死,他们仍不肯罢休,难不成有什么把柄是被兄长牢牢攥着,要我家百十口人一齐陪葬不成。”

蝉鸣,以声音诱惑螳螂。看似是螳螂捕蝉,岂知,不是蝉布下陷阱,诱螳螂上钩。

所幸叶榕修的示警,白玉堂反应也快,他们洞察到对方想要请君入瓮,而距离最后的申诉期越来越近,证据又不能据实上交,如果想了结自家的案子,白玉堂只剩下最后一条路,他必须低头认罪。', '')